听道解无尘这样问,白月吟微微一笑。她一手高举着酒坛,仰天望着明月。
“我哪儿不能去?”
她说的那般豪迈阔绰,仿佛自己是山海间的一直苍鹰。
只要她想展翅,哪里都可以让她自由搏击。
可解无尘却沉默下来,他面带怜悯道:“你不是早就没有家了吗。”
沈银风一愣。
离开的脚步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解无尘说:“他们给你下最阴毒的毒,让你日夜受那毒药的折磨,就是为了让你活不下来。你若回去,岂不是自找死路。”
“虽说你是个女儿身,在你原来的家里不受待见,但我仙医谷没有那么多讲究。你若待得下去,便继续住着。沈银风那臭小子说的话你别理。”
白月吟仰天的脑袋垂了下来。
“天地之大,哪里都是我家。”
她这般说着,语气却明显不如一开始时那般自信豪迈了。
沈银风隔着很远的距离,看着一直以来都格外令人讨厌的白月吟忽然露出这样颓败的表情,他心底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憋闷。
她也被家族抛弃了吗?
“仙医谷很好,我很喜欢。”白月吟顿了顿,“但我不能因为自己喜欢,就毁了沈银风眼里的家吧。”
这半年来她在仙医谷过的很自由,也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
已经很满足了。
至于剩下的事情,还是不强求了吧。
解无尘解释道:“他不是讨厌你。他是讨厌这上的一切。”
“那孩子因为灵力觉醒之时身体产生了异变,这才有了那一头银发。他的身生父母不要他,觉得这是不祥的预兆,这才将他抛弃了,所以他几乎讨厌这世上的每一个人。”
解无尘无法开解他心里的伤,就只能给沈银风带来一个能让他躲避风雨的地方。
白月吟笑着拍拍解无尘的肩膀。
“害!老解,我理解的!不过呢,如果是我,我也不喜欢终于有一个能给我安定港湾的家里总是有奇奇怪怪的人出现。沈银风没有动手打我已经很仁慈了。何况我这半年给他添了那么多乱!”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给他添乱……”白月吟说着垂了垂眸,“只是我总一个人过,难得个人这么有意思,才想逗逗他罢了。”
沈银风在心底冷哼了声。
谁要她逗?
他又不是小狗!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这半年来的照顾。我身上的毒,我自己想办法,以后有缘再见吧。”
白月吟消笑盈盈地跟解无尘道别,心底已经打定主意明天就收拾东西离开。
翌日。
白月吟收拾好包裹,打开房门便看见沈银风站在自己的屋外。
她很是轻佻地对沈银风吹了个流氓哨,“来送你白姐姐我啊?”
沈银风倚在住屋外,“最近山里的引蛇花开了,下山的路多毒蛇,师父让我送你出山门。”
“还得是老解关心我,你看你,跟你师父学了这么多年,愣是没学来他的仁心。”
白月吟对他品头论足了一番,这才将包裹扛上肩膀,朝着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途平坦,耳边还时常有微风吹拂。
树荫遮蔽在山路两旁,便是这炎炎夏日,也让人心头仿佛多了一片阴凉。
“昨天我听见你们说话了。”沈银风走在她身后说道。
白月吟怔了怔,旋即很快无所谓地说道:“听到就听到呗,我又没说你坏话。难不成我都要走了,你还来跟我算总账?”
沈银风拧了拧眉。
“你身上的毒,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同族的人干的?”
这些时日他和白月吟虽然有隔阂,但在行医一事上他还是有医者的道德的。
一直以来他们都觉得这毒十分奇怪,明明他们已经用了数十种办法,却还是没办法根治。
白月吟摘了一朵树上的花,边哼着歌儿边把花放在手上旋转把玩。
“噢,这毒是我爹娘下的。”
沈银风登时一愣。
他虽说被父母抛弃,可那两人终归没有对他下此毒手,只是任由他自生自灭罢了。
白月吟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被自己的双亲这样对待?
“能说说么。”沈银风跟在她身后说道。
“你竟然对这事感兴趣??”白月吟霎时回头看他,还笑了起来。
其实她不惹人烦的时候,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像一朵静静地在风中摇曳的轻柔的百合花。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约莫……是在我五岁的时候?总之是在我灵力觉醒的那一年。那时候年纪太小,记不清了。”
沈银风皱眉道:“他们为什么对你下毒?”
白月吟道:“我出身于一个信仰巫术的氏族。曾有巫族祭祀预言,我族的族长夫人第一胎若是能诞下男胎,此胎便是大吉的天降神人。但若是第一胎诞下女婴,这女婴必会带来大凶。”
“于是族长和夫人天天向先祖祷告,希望能生出一个男婴,没想到后来生出了我。所以自幼我便是不被爹娘喜爱的。”
沈银风嗤之以鼻道:“巫术祸人,这些简直是无稽之谈!”
白月吟浅浅一笑。
“在我四五岁大的时候,我娘又怀上了一个孩子。我娘用了一日一夜生出我的胞弟,就在大家都为此感到开心之时,那祭祀又来了。祭祀说,我的命数与胞弟相克,据说我活的越好,我那胞弟的命数便会越坎坷。我那胞弟,总有一天会死在我的手上。”
“我也不知他们是如何想的,大抵是觉得弟弟的命比我的珍贵,便在那时给我喂了族中不得解的剧毒。用他们的原话来说,没有当场要了我的命,只是让我活得生不如死,已经是他们生为父母的仁慈。自那以后,我便被同族驱逐,再也不得回去。”
她说这些时面容格外平静,好像自己是与此毫不相干的外人。
可在一旁听着她描述的沈银风此刻却深深地蹙起了剑眉。
白月吟微微一笑,忽然看向沈银风玩味道:“你说我那弟弟后来到底成才没有?已经没有了我这个阻碍,他若是过不好,总不能再怨恨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