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云溪道：“衣服虽然可以回去试，但是鞋子还是先穿上吧。看你脚上的那双鞋一点也不合适，还有破洞。换上干净舒适的，好走路。”
她说着脱下姒暖一只鞋，又给她套上刚买来的新的。
鞋面上火红的石榴花开的热闹明艳，姒暖心底不知为何爬上几丝异样的感觉。
原来她离开客栈，是为了给自己买新鞋？
还帮她换了……
她为何对自己这么有耐心？
换罢鞋子，楼云溪满意地拍了拍鞋面。
“我选的，果然合适！”
她抬头问姒暖，“你喜欢吗？”
姒暖原本动容的神色一凛，“还行吧，也就一般。”
裕丰一阵气结。
这还一般？
师叔亲自去挑的鞋子，还给她亲手换上了。这小姑娘怎么这么难哄呢？
楼云溪却不气恼，反而笑了笑，“无妨，我原本还担心你厌恶这个花色，只要你不讨厌就行。”
比较一般对比她预期里姒暖的态度，已经算是极高的评价了。
姒暖蓦地抽回脚，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也撤了回去。
“别以为用这样的小恩小惠就能收买我！”
她可是无恶不作出手狠毒的凶神恶童，想要用一双鞋子收买她的良心，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姒暖冷眼看着楼云溪道：“而且，我并没有感觉到这世道的好。她用性命和毕生修为换来的世界，一样的污浊混乱不堪。”
姒暖瞥了一眼巷道里昏死过去的几个人。
自己不过是出来走一遭就要遇上这种人口拐卖的贩子，别处不知还藏着怎样肮脏的事和人心。
她并没有觉得这个世界值得自己去爱。
“的确。”
楼云溪点了点头。
姒暖一怔，“你竟然同意我的观点。”
楼云溪浅笑了声，“没什么不同意的，这世上坏人本就随处可见，我也不觉得这世道哪里值得人偏爱。如你‘阿姐’那般天真地相信世人，才是真的单纯可笑。”
姒暖眉心一拧。
楼云溪口中的阿姐指的是谁只有她们彼此知道。
这世上只有凝华天女值得她真心诚意地叫一声阿姐。也只有她是第一个用真心待自己的人。
但听楼云溪说出这番话，她的心底不知为何却愈发不舒服了。
“你也觉得阿姐蠢么？”
姒暖想了想，自己觉得不舒服，大抵是因为楼云溪一个普通人竟然也敢嘲笑神女的心境。
她纵然不理解凝华天女的选择，但也不喜欢别人说凝华天女的不是。
谁知楼云溪却说：“不，我觉得她很值得敬佩。”
“不是因为相信世道真善美才去牺牲自己拯救苍生，而是在看透了那些光明之下潜藏的肮脏与污浊之后依旧选择去爱这个世界，纵然知道有些人是罪大恶极之人，也依旧愿意给她机会去改，这才是值得敬佩的人。”
“我们可以不理解她的选择，但她的选择比一般人都勇敢诚挚，我们绝对没有资格对她嘲笑。”
姒暖怔在原地。
楼云溪口中那个罪大恶极之人，不正是自己。
但她还是不明白，自己哪里有错，又为何要改。
楼云溪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再次摸了摸她的头。
“想不通没关系，以后你就会懂了。”
姒暖蓦地跳开，“你干嘛，别再摸我头了！我又不是小孩！”
她烦躁地揉揉头发，就像一只炸毛的野猫。
楼云溪噗嗤一笑，又道：“你看，你又长进不少。”
“？？”
哪里长进了？
楼云溪道：“从前你遇上不喜欢的事，会直接弄死面前的人。可你现在已经不杀了，多好。只是对我发发脾气，多么大的进步啊！”
别的东西她或许不精通，但是鼓励式教育楼云溪绝对信手拈来。
姒暖被她夸得一阵羞臊。
从前她认识的人都是着急地对她喊打喊杀，哪有人夸她做的好过。
后来认识了凝华天女，她也只是一味地想要教自己为人的道理，想要自己改变。
这般源源不断的夸赞姒暖哪里遇到过。
还真不习惯！
“外头不好玩，回去了！”
姒暖随口扯了个借口转身就走。
楼云溪笑眯眯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离开。
看来她所料不错。
姒暖做事虽然毒辣狠绝，但就是一头未经过教化的小兽。
因为从未被善待过，从记事起学的都是些如何害人和夺得想要之物的手段，做事才会那么偏激。
但如果有一个人愿意对她多多加以诱导约束，这孩子并非不能教好。
只要她不行凶作恶，将来对苍生百姓而言必定是个福音。
只是不知这定下的三年之期是否够用……
当时为了骗姒暖跟着自己她才谎称自己和凝华天女有个赌约，是她利用了姒暖的无知单纯。
但若不是姒暖保有这份原始的天真，她想要教育姒暖还真不可能。
只能将此事瞒得死死的，决计不能让姒暖知道自己骗她了。
“等等我呀！”
楼云溪笑着追上去，姒暖听见她靠近的脚步声后，两条小腿却捯饬得更快了。
才不等！
楼云溪真的很烦！
不过……
这双鞋还真的挺合脚。
从前可没人为她换过小鞋，就连凝华天女也只是带她去铺子里选几双好看的，哪有人像楼云溪这般仔细地养过自己……
这股想法一冒出来，姒暖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可是凶神恶童，臭名昭著的那种！
她怎么可以被这种小事打动！
姒暖捏紧了拳头，暗自告诉自己一定要阴冷，要狠毒。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这片乱世里生存！
待两人走后，裕丰才迟迟回过神。
他刚才都听到了些什么，为何完全听不懂？
瞧师叔的样子也不像是刚认识姒暖，倒像是旧相识。
还有什么杀人，要命之类的词。
师叔最是妙手仁心，怎么会和姒暖这么要好呢？
他的头好痛，他开始不理解这个世界了。
几日后，摘星峰。
接连数日的奔波，几人终于回到仙医谷。
一入谷中，楼云溪就先去了摘星峰找师父。
解无尘正在篱笆墙内炖鸡。
砂锅底下的柴火烧得比炖大骨都旺。
裕丰一进小院就伸长了脖子用力闻了闻。
满院的鸡香。
“师祖你又在炖汤！”
解无尘听到他们的声音，立刻放下手里的勺子抬头望去。
“你们回来了，一段时日不见，我可想死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