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师和卢老师被停职了？”
“……原本，再过几年，她可以开开心心退休的！……”
“可她的选择，让她就这样满带着羞愧离开了！”
……
一直挑剔尚青竹的黄琴莉因为诱导甚至变相强迫本校学生参与她的“辅导班”，受到教育管理部门的严肃处理。
梅雨停了，天气未转晴。蒸发的湿气给人塞进一重重的惆怅。
尚青竹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思，反倒带着一份憾惜，让叹息缓缓而出。
荣立涵听他讲述的消息，也感到可惜！
黄琴莉是有着近三十年教龄的资深教师。她积累了不少教学经验，也获得过不少荣誉，曾经，也是用心教导与帮助学生的好老师……只是职业定位的偏离，让她越走越远离教师的职业操守。她将所带的学生变作盈利工具，就这样给自己的执教生涯画上了句号！
“她与卢老师瞒着学校，做得很隐蔽。她不仅要挟学生不许透露信息，在向伢那里，也没透露自己的姓名。可学校和殷校长他们几个负责人还是因为这个吃了批评。”
“这？学校和殷校长他们好像有些冤枉！”通过尚青竹日常的表述，荣立涵知道，殷晓彤对学校管理工作相当认真负责。因为黄琴莉与卢老师两个人的错，牵连到学校，是不是有些不合理？
“丁老说，学校未能细查，预防问题的发生，就是疏忽与错误！老前辈很痛心——锋盛中学建校几十年来，这种不良记录还是第一次，又气又急，血压上升……”
见自己带着几代教师共同建设的校园里，种出了“压制草木生长的蒺藜”，一向健康、乐观开朗的丁贤隐，病了！
他建议让汪宏接手卢老师所带的两个班，让他一定要对那些学生负责！
昨天，心情不畅的汪宏约了尚青竹吃饭。
桌上，他只劝着尚青竹吃菜，自己却连灌了两瓶啤酒，将满满的情绪也灌了下去！
醉倒在桌前的时候，汪宏喃喃地说：学生家长知道黄琴莉的处理结果后，在群里鼓掌叫好。班里那些上课“不给吃饱”，下课被“高价填鸭”的学生，总算可以回归正常的学习了！
这位优秀的中年教师为自己没能阻止同事而愧疚！他甚至不敢多去探望丁贤隐，只怕老人家埋怨他，没以足够的责任意识去关心帮助同事！
“……也不需要汪老师为那两位的错负责。”汪宏对尚青竹如兄如长，荣立涵听着有些不忍心。
可尚青竹想起自己去看望丁贤隐时，憔悴痛心的老人家说出其中的原因：“你们在一个校园里，是用不同养分、共同栽培桃李的园丁，所以开展教学、落实职责，并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集体的工作！要只顾自己给小树苗施肥、灌溉，感觉自己这片树苗养好就完成了任务，那就太狭隘了！有没有想过：人家往树苗上放了虫子、往树根上倒了垃圾，会影响、害了整个园子、整片林子？这个教训，无论是晓彤、汪宏，还是你们这些青年教师，都应该记住！”
“……”荣立涵默默无声，片刻后，轻轻点头。
前几天，前舰学校召开参加职业大赛的师生动员会。校长奚远也给教师与学生，说过类似的话：“你们每个人的自信与努力，不仅是为你们自己负责，也是在为这个学校的未来、职业教育的发展添一份力！一个人对自身的不认可、对职业学习的自暴自弃，浪费的，远不是这几年职校的学习时间，也会对你们个人一生的发展造成影响！更会聚沙成滩，给整个学校、整个职业教育环境造成不良的印象，让本来可以植物茂盛的园地，变为荒滩或沙漠！所以，我希望：无论是教师，还是学生，都能建立教与学的自信，锚定自己在职业教育过程中的努力与收获，认真前行！”
尚青竹复述着老人家另一句话：“教师，不管在乡村还是城市，其实都站在同一个职业队列里，都代表着同一个形象——现在，国家制定‘立德树人’的根本目标！那么，从加入教师队伍这一天起，你们自己要先在‘德’字上立住了，一起在学生中起到带动与示范作用，否则，像小黄那样以自我利益为中心，‘树人’两字根本没法谈！”
“竹子……”见尚青竹的手因激动微微颤抖，荣立涵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尚青竹看着心爱的伴侣：“教育改革创新越往前，每一个人越要认清：现在，早已不是以前，诸子百家，自己形成自己的学说，自己培养一批学生，形成自己的影响力……伴随科技发展、经济繁盛、生活多元网络的形成，我们的教师队伍，不再是各自分割的个人，必须学会相互配合，为提升学生的技能与素养一起努力。同时，我们自己也必须形成相互监督、相互提醒、相互帮助的网格，只有这样，才可以托着学生向前、向上！”
“是啊！”荣立涵依偎在他身边，“其实，这也像国家现在多元化的教育。乡村与城市是相关相联的，基础教育与高等教育、职业教育等也是相辅相成的……每一个教育单元，都很重要！不存在此高彼低，也不能厚此薄彼！”
“没错！”尚青竹欣慰自己所获的知音，语声中却掩不去另一份失落：“汪宏老师在愧疚，我何尝不是？”
“……是因为，向伢？”荣立涵有几分明白丈夫的牵挂。
“……”尚青竹拿出一个快递袋子，取出一个小小的手机卡，“那个不正当开设的‘辅导班’被查封了。我这几天一直着急联系向伢，可他一直没接！刚才，快递员送来了这个——他的手机卡！”
“你是担心他出事吗？”荣立涵看着那手机卡，有些不安，但仍努力安慰丈夫，“他很牵挂秀萍姐和孩子，应该不会走什么极端。”
“……我不担心这个，而是怕他就此放弃了！”尚青竹担心的是吴向一蹶不振！“当初，在团河边，一起立志做好教师的，不是我一人。被李老师牵着手，一起走在乡路上的，不是我一人。听着老师的话，梦想走入学生中间，和孩子们一起前行的，其实，也不是我一人！我何尝不像汪宏老师一样愧疚？我，应该更多提醒吴向的！”
因为黄琴莉这次的事，尚青竹忽然更加明白，为什么李小燕一直同时牵挂着他与吴向，反复嘱咐他关心帮助吴向！就算，他是李小燕最出色的学生，可在她心里，他与吴向、那些留守的孩子们……都是老师心头放不下的牵挂。他们不是孤单、独自前行的学生！
“那我陪你一起去找找他吧？”荣立涵跟着尚青竹站起来。
尚青竹却是摇头，又翻出一条转账记录：“向伢不肯联系我，我们去找，只怕是找不到。但，他真的如你所说，也不是独自一人。他有牵挂的妻儿。虽然没接我电话，可是，他把自己所剩的钱全部转账给我，托我用他的手机号，以他的名义，定期给秀萍母子寄钱与留言，让他们不要担心。”
“这能瞒得住吗？”荣立涵感觉不妥。
“先瞒一阵吧。不然，只怕秀萍现在就要抛下孩子，赶到东海来。那样，吴向父母只怕更不安心！”
尚青竹小心托着那张手机卡，托着一座山：“希望他能早些明白,还有亲友们牵挂着他，而他，也还是有机会重新走回学生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