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家都知道,旧社会留给新中国的是一个烂摊子。老百姓受教育的条件极其有限!像我们这样地理位置偏僻、自然资源不足的地方,一穷二白,发展教育更是难上加难!可是,我们的党就是要让老百姓有机会认字、读书、学知识、不受欺负、共同建设国家,所以从建国开始,就先把普及小学教育,作为重中之重的一项工作来抓!到了第二个‘10年’结束的时候,几个大点的村子都建了小学,乡里也建了中学。我在村小上完了小学,我父亲说,乡干部、村干部基本都识了字能读书读报,村里一多半的青年也脱了文盲的帽子,大家想一想,这与建国前相比,取得了多大的进步?”
疑惑在吴向的眼睛里闪烁着:“这个,怎么算?怎么比?”虽然他教数学,却不会计算这个。
兴奋的笔却在尚青竹的笔记本上比划着,他努力地回忆:“我记得在一份学校订的杂志上看过……好像刚解放的时候,全国人口是5点多亿,有80%的文盲,那就是4亿多人不识字。刚才,校长又说农村的情况更糟糕一些,他们全村的人都不识字呢……那这样比起来,建国后二十年的教育工作,多有效果啊!”
谭校长的眼光里跑出了微笑,扫过两个低声议论的年轻人,继续他的讲述:“虽然因为一场众所周知的风波,十年间教育发展受到了比较大的影响,但我们的教育工作还是在向前走。那时候,我与一些同学在家里要顶半个劳动力,响应‘半耕半读’的号召。还有的同学家里很困难,交不起学费,老师们会想尽办法让我们能在有限的时间与条件里多学到一些东西,会为我们争取勤工俭学的机会,包括下地种菜、上山采树种找草药、打草喂猪、开渠引水……还经常把自己劳动得来的悄悄分给我们,费了不少心血!虽然,第三个‘10年’间,我没能在高中毕业后参加高考,可我仍然学到了东西。更在第三个‘10年’结束的时候,听到了恢复高考的好消息!”
听到这里,“花腔程”感觉自己弄明白了,有些泄气:“校长这是要我们与前几十年的老师比工作精神咧!他还是觉得我们不能艰苦奋斗,在现在这么好的条件底下,把学生成绩带糟了!”
郑卓余不由暗哂:“就是换个方法,不带骂人的批评我们!”
“大火枪”倒是笑了,把手中藏着的香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以缓解他的烟瘾——要在以前,他恐怕早已找着理由出去抽烟了。可是今天,他感觉谭校长这场会开得真好:“是要和以前好好比一比,不这样讲一讲,从老师到学生,不晓得现在的学习与工作条件来之不易,不晓得珍惜。不说旁的,就说我们总务负责的食堂,以前没有,这几年好容易有了,高兴过一阵,又说吃得太差。学生们也是,有了米饭想包子,有了包子嫌馅少,馅放多了又吃不了乱扔。倒饭的伢是越来越多,那可都是粮食和钱呐!”
郑卓余听得不耐烦:“‘大火枪’你老毛病又犯了,哪一天不给人‘两枪’,你难过咧!就你扯这样远!”
讲台上的谭校长没有扯远,继续说第四个“10年”:“1979年之后上学读书的伢,是乘上改革的春风了!他们不但不再饿肚子,而且越来越多地享受到大力发展教育的福利。我记得,八十年代初,我成了乡小的老师,那时教室里还没电灯,冬天的早上和下午是点的蜡烛。为了让调皮不专心的伢用心读书,每月给他们考一次试,我和他们讲,要罚最后三名给全班买蜡烛。这一招真好用!因为那时村里很多人家条件不好,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用。知道伢被罚了买蜡烛,会打伢的屁股,所以班里最皮的几个男伢,拼了命要把另几个比下去,成绩上蹿快得很!”
“哈哈哈!”整个会议室里,新老教师都笑了。
谭校长也笑得开心:“我以为这个办法好用,是法宝!哪想到没有两年,教室里装了电灯泡,不需要蜡烛了。现在更没办法用了,因为教室里全装了日光灯管了。”
“哈哈!是啊,现在条件变化起来比以前快多了!”
“谁说不是呢?以前几十年不能翻盖的教室,现在只要钱到位,说翻说建半年就好。”
谭校长点点头:“是啊!所以村里人大多愿意伢读书了。国家推广义务教育是九年,而不再是建国之初的小学。这多出来的三年初中,是我们国家为老百姓实打实努力来的!我在自己女儿上小学的第一天起,就告诉她,要珍惜这样的机会!”
“砰!”谭校长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随着话音拍在讲台上的一巴掌,拍出了会议室里的一片安静。坐在后排悄悄讲话的教师们,各自闭了嘴巴,看着面色严肃起来的学校管理人。
郑卓余向“花腔程”和“大火枪”瞄了一眼,发现两人手中的香烟盒子不见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拉了拉衣裳,拉正了身体认真开会。
谭校长转身,在黑板上重重写下“第五个10年”:“这10年,是离我们最近的十年。在座的每一位老师无论是读书还是工作,都亲身经历过,印象最深。我要请你们认真想一想、比一比,这十年来,我们农村教育又有什么进步与变化?”
“变化太多了,要从哪头讲?”吴向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嘀咕着。
他感觉方方面面都可以讲,却都是三言两语讲不清楚的。
尚青竹举了手,谭校长示意他可以发言。
“我不知其他村里,只讲自己家所在的村,除了一家的伢身体不好、两家有特殊情况,其他全部上学了。可以说,村里基本实现了九年义务教育的普及。”
“小尚老师讲的这一点,很好!从全村的伢没有学上到全村的伢都上了学,消除文盲!”谭校长往黑板上记下这一条,“还有什么?”
“大火枪”一边举手一边直接发言:“从上课的教室到老师住的宿舍,从班里用的到操场上玩的,都多了。”
谭校长鼓掌:“不愧是老总务!还有什么?”
空气被加热了!会议室兴奋起来。受到鼓励的教师们,开始纷纷发言,讲教材的内容、上课的要求、讲老师的用品、学生的书包,讲学生的态度、老师的方法……
谭校长一一写到了黑板上,直写得密密麻麻,再也没有空档。
当他在黑板挤进最后一个字后,放下粉笔,拍了拍手:“大家讲得都实在、都对,可我还有一点,想请大家今天来比一比。”
“终于,还是要比成绩了!”
“花腔程”感觉被拉回了断头台;郑卓余的两只手在裤子上将心情捏成了拳。
尚青竹看着同样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纸,感到捏着钢笔的手出了不少汗。吴向眨着眼,却不太敢看讲台上中午还一起吃饭的校长。
一向温和冷静的何琳老师抿着唇,悄悄加深了呼吸。
红色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红色的兴奋与激动:“我们参加农村教育工作的目的!”谭校长看着几十双紧盯着自己的眼睛,举起了思考的粉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