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那么听吴业平的话？他做昧心生意，你也跟着丢了良心？”
听到父亲对吴向的生气责问，刚去店里辞了营业员工作的郑秀萍转身去看那“金牌老师”宣传墙。
她发现不过刚拿到幼教大专文凭的自己，竟被包装成“曾被评为市级示范园优秀教师，具备十年教学经验，擅长舞蹈、音乐、绘画多类艺术课程，善于开发幼儿智力……”
郑秀萍的脸上一下子翻涌起滚烫的红！
接着，郑秀萍又第一次与丈夫生了气！
吴向兴冲冲地跑出来说，他将父母给的租房钱也加投进培训机构，吴业平让他们从杂物间搬出来，在一间分隔出的房内安置家具。
临来东海前，吴向妈悄悄叮嘱她，防着吴向把租房的钱、给她生育的钱乱给吴业平。
可防来防去，吴向还是糊里糊涂又被吴业平说服了！
“吴总答应给我们增股。这样把家设在机构里多好！省了另外租房的麻烦，还能节约上下班时间，对你和孩子都好！”吴向看着难得生气的妻子，以为她是对不能另外租房不满。
郑卓余端着给女儿煮的清汤鸡蛋面条，怒容满面：“吴业平这班，我和秀萍都不想上！”
这糊涂女婿尽听吴业平忽悠，紧邻教室给女儿和未出世的孩子安“家”，他气不打一处来！
刚才，他好容易学会使用电磁炉，想给女儿做个喜欢吃的家乡烩面，哪想到就被吴业平叫到了门外。
吴业平面上笑嘻嘻的，可话里的意思，让人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他以维护教学环境的理由，禁止郑卓余在机构内做任何有气味的食物，包括不能使用葱、姜、蒜，也不可以炒辣椒、放酱料、做鱼虾等等。
“你要保证教学环境，就不要让吴向把钱拿出给你投资，把家安在机构里！这样，秀萍与孩子的营养还怎么保证？”郑卓余一声质疑刚刚出口，就被吴业平摆手制止了。
吴业平说要想租房，就配合机构的管理，认真上课，不但要留住学生，还要想办法从更多的家长口袋里“掏出钱来”！
只有这样，他才会给他们一家三口更多的好处，让孩子将来有钱花。
“他这是变相地胁迫我们！向伢，我不想干了！”郑秀萍实在不愿忍了。
她看过吴业平排的幼教课时，完全没有顾及她是个孕妇。高密度的课时，相当紧张。
吴向态度含糊，诺诺地应着妻子：“吴总给的课时费不算低！他脑筋活络。我们一家在这里，可以赚不少钱，到时候，我爸妈脸色也会好看，就不嫌弃你二婚了……”
“你这是被洗脑了哟！”郑卓余气到无奈！
他大半辈子生活在农乡，是没有见过多少世面，是有人说的倔脾气，可是他感觉坚持的一个道理放到哪里也是对的：那就是人不能做坏事！不能骗人！
所以，他从小教着、防着自己的几个伢、自己教的学生，不要做坏事，不要骗人！
可谁知千防万防，竟防不住自己的女婿！
“您不要生气，现在是经济社会，谁不想发财啊？您和秀萍的思路都应该打开，不要死板教条的，像小尚，拼到现在，硕士都读出来了，也不过是给我们打工？”
吴向看郑卓余还在嘀咕，便“循循善诱”起来。
“你变了！”郑秀萍陌生地看着认识了十年的丈夫，转身拖过拉杆箱，快速地往里塞着衣服。
“你干嘛？不要胡闹！”吴向赶上前阻拦，提防妻子如吴业平所说的胡闹，“你怀着孕，爸年龄大了，又没文凭与高级职称，出去找工作也不好找。难道生了孩子，四个人就靠我一个人养着？”
郑秀萍忽然感觉到腹中的孩子隐约地动了一动，呆了！
——
“呵呵，秀萍的性格和想法你还不了解？一心向着你，离了你她也生活不了！她不过是怀孕心情不好。你多哄哄，她消停了，你老丈人跟着就没事了。现在，要紧的倒是防着尚青竹跳槽！”
吴业平看着吴向分析着支招。垂着头瘪了气的吴向，因为被妻子要求分房而睡，只能抱着被子到培训教室打地铺。劝解中，吴业平提起了另一件让自己紧张的事。
“竹伢子要跳槽？”吴向不愿相信。
他按吴业平的叮嘱，留心每一个培训老师的上课情况。尚青竹的课堂是最不用操心的！
他每堂课都全心投入，从备课到讲授，从作业批改到学习情况跟踪，称得上兢兢业业！
而家长对老师的课评，尚青竹也一直是独占鳌头的。
他不仅成功留住了自己班里的所有学生，得到了家长们的认同，而且不断有家长介绍来的新学生加入。连另两个培训教师都搞不定的“麻烦学生”转到尚青竹班里，也心服口服的。
如此投入的尚青竹，怎么可能心生离意？
可吴业平并不这么认为！
想当初，尚青竹在靳江县第三高中被他连番打压。预备离职、考读研究生的他，也没有放松对职高部学生的教学，直到将那一届学生认认真真送出校门……
吴业平感觉自己相当了解尚青竹那份对学生负责、对自己不断要求上进的韧性！
最近，机构扩展，加挂“金牌老师”，尚青竹无动于衷。对他自己能排在第一列中心那“光灿灿的招牌形象”几乎是不屑一顾的，足以证明这伢还是一如既往的韧性！
更何况尚青竹身旁，还有一个很难引哄的丫头！
那他必须防着尚青竹忽然离开！防着他给自己的机构、名声造成损失与影响。
吴向能想到尚青竹离开的原因只有一个：“吴总，他是不是嫌课时费太低？”
“嗯？他提过吗？”
“没有。”吴向摇头，“但他年龄不小了，与小荣要买房、要结婚，还要给他叔婶寄生活费，缺的就是钱嘛！”
用钱留住尚青竹，也是吴业平能想到的唯一方法了。
既然尚青竹的性子如竹子一样有节：违背了心中原则的事，一概不接受，而且软硬不吃。那只有想办法用钱把他的心与人一起拴住！
想了好一会儿，吴业平交代吴向：“你明天召集所有培训老师开个会，和大家说清楚，从这个月起，课时费与留住、吸引学生的业绩奖金，留百分之五十，存到年底一起发放。”
“这样，能行吗？他们会不会有意见？”吴向有些担心。
吴业平不在乎：“怕什么？不肯听话的，早走早好！愿意听话接受的，和他们说，到年底在当发的数字上，加发百分之五。但尚青竹那里，你要换个理由讲，就说机构欠了装修费，等资金缓过来再发。”
“噢……那我和秀萍也一样？”吴向有些担心郑秀萍生育时的费用，以及将来孩子的奶粉钱。
“你们不带头，压得住别人么？”吴业平感觉自己更要防的是吴向！
这家伙心思太浮。要是他再有魄力一点、勤快一点，郑秀萍和她爹再聪明一点，怂恿他另起炉灶。生源难保不带出去，就像他从前一个机构离职时一样！
——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擅自扣减、私留你的课时费是违反劳动法的！这样的机构，竹子，你一定得赶紧离开！”
陪尚青竹租房时，荣立涵听说他课时费被扣，着急了！
尚青竹站在预备新租的房间，轻揽荣立涵，打开笔记本电脑：“你不说，我也准备离开！骗人的课，我再努力，也弥补不了家长和孩子，看，我的简历都更新好了，只是……我舍不得也担心向伢！”
“嗯？”荣立涵看着他。
“吴业平急功近利，夸大宣传，违规组织与宣传师资，只怕要折腾出大问题。”尚青竹想着闹心的“金牌老师墙”，想到在吴业平诱哄中开开心心包课全年的家长，有些难过！
那些夸大包装的宣传中，照片上笑得最开心、最真心也最无心的是吴向！
他完全不在意跟着吴业平在做什么，只要被许诺短期长期的利益，只要得到一点面前的甜头，这位发小、同学与好友就会完全不在意任何人的劝阻，毫不犹豫地按着吴业平的要求扑上去！
飞蛾扑火一般！是恩师李小燕最担心的！
到东海前，他去向恩师告别。李小燕用枯瘦的手，握紧了他的手掌！
“竹伢子，如果可以，你要多帮帮向伢，防着他糊里糊涂跑偏了！他本心不坏的，对工作也有热心，一定要帮他用对地方！”
他忘不了李小燕手上的温度与力度，更忘不了她曾经将自己与吴向一左一右揽在臂弯中……他，该怎样劝阻连妻子、丈人都带着跳入坑中的吴向，不要再错下去呢？
尚青竹将自己急成了一个粗粗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