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雨开始觉得惶恐。他想把那只虫子的尸体从眼睛周围剥落,但却怕在眨眼的一瞬间有更多的虫子撞向他的眼球;他想离那些吱吱乱叫的老鼠远一点,抬起的脚却无处放下,前后左右任何一个角落都充满着张牙舞爪的小小施暴者,而作为受害者的周时雨却惊慌失措的把他们踩成肉泥,连鞋底都是沾着上的肉腥与瘪掉的尸体。
黑暗常伴随着幻想。那时的周时雨闭着眼睛,双脚踩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双手胡乱的拍着什么抑或只是想驱散围绕在身旁的未知生物。一个小小的、肮脏的、充满血腥的房间就在他的脑海里慢慢形成了。
他看到自己在满脸惊慌的企图远离它们,也看到它们脸上挂着残暴凶狠的面孔,锋利的牙齿一下又一下撞在露在外面的肌肤上,企图把他当做新的食物。
那才是他恐惧的来源。
直到12个小时结束,小小的房间开始迎来光明,年幼的孩子才仿佛得到救赎一般安心的跌倒在地。
一扇大门打开,门口的男人扬着满足的笑脸,让周时雨跟他走。
周时雨从地上爬起来,手中却一片粘糊。他疑惑的看向手掌,那上面粘着尘土和血肉,黑色的眼球紧紧贴在手掌中心,仿佛在凝视他一般,红的白的不知是何物的东西将手和衣服都渲染的肮脏不堪。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那粒黑色的眼球从掌中挖出来扔回地上,然后一步一步的跟着周城离开这里。
现在的周时雨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所以他会恐惧、会绝望、会想到死亡。
他不清楚周城让他去亲手去刷那双鞋的原因,但他至今仍然清清楚楚的记得――鞋底的夹缝间,撕扯的血与肉。
12个小时不长不短,当光亮覆盖到身上时,周时雨微微睁开眯缝的眼睛,不期然和一只爬到他面前的老鼠对上视线。
黑溜溜的小眼睛充满生气,却在一瞬间就让周时雨想到很多年前那粒沾在手心里的眼球。
他的脸色唰的白了,近乎反射状的把那只老鼠从身上扔了下去。
“时雨?”周城的诧异的喊了一声。
他看监控时,周时雨一动不动的坐在角落里,虫子和老鼠几乎将他团团围起也不见他反抗,他还想着这孩子年龄和胆子一起长了啊,真够无趣的。
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老鼠会把他吓成这个样子。
“出去……”周时雨扶着铁墙站起来,把身上的虫子抖落下来,近乎落荒而逃的跑出这个地方。
尚且存活的虫子和老鼠发了疯一般往外冲,不一会儿就遍布整个房间。Joe拿着扫帚把那些密密麻麻的细小虫子扫回袋子里,一部分不听话的老鼠则被他狠狠的踩死,沾染了血的皮毛泥泞不堪,压扁的身子还在一抽一抽的抖动。
周时雨的喉头一哽,仿佛失去就水源的鱼,视线混浊,呼吸迟钝,即将被剥夺生存的权利。
“时雨,你怎么了?”周城享受般的看着周时雨难看的脸色,故意问道。
“没什么,出去吧。”话语意外的平静,若无其事到周时雨都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他说出的话。
那痛苦到绝望的表情哪怕只有片刻而逝,也极大的取悦了周城。
他点点头,回头叮嘱Joe把地下室收拾干净,而后和周时雨一同上了楼。
周时雨浑浑噩噩的往自己房间走去,周城没拦着他,转身回到书房。
一整套衣服被他脱下撕裂,用打火机点着扔到卫生间湿润的瓷砖上。
烧焦的气味让原本被回忆蚕食得几乎消失的理智回笼,卷曲皱巴的衣服在周时雨眼皮子底下化为灰烬。
他“嘭”的一声合上门,拿着新的衣服跑到隔壁房间的独立卫生间里去洗了个澡。
涣散的思绪渐渐回笼,周时雨拿着干毛巾慢吞吞的把头发上的水珠吸干,一身的休闲服配上苍白平静的面孔,竟有些病态美的即视感。
“咚咚――”
“请进。”
周城翻开下一页,脸上是精神食粮富裕后的餍足表情,他像是早知道是谁了一般招呼着周时雨坐下,然后把一份合同推到周时雨的面前。
“时雨,这是《北国》的新合同,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你明天可以直接去拍戏。”周城愉悦的告诉周时雨,看着他的眼神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周时雨知道那束光芒是什么,因为从前周城养过一条狗,那条狗最后因为咬了他一口而被他活活掐死。周城看着他的眼神,和看那条狗的眼神如出一辙。
“好。”周时雨接过合同,看都没看的就放到了自己手边。周城在某些方面是值得信任的,尤其在虐待他后,他所提的任何要求这个男人都会满足,可谓百依百顺。周时雨小时候甚至以为这就是疼爱的表现,现在再回过头来一想,自己那时候的天真真是愚不可及。
“要在家里住几天吗?”周城好心的问道。他自认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毕竟周时雨又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充其量算是他养大的一条狗,因此对于周时雨的态度,他从不去做什么掩饰。
“不了。”周时雨摇摇头,他的嗓子有些难受,但看到周城微微皱起来的眉头,他也只好扯着嘶哑的嗓子解释道,“一会儿我让又冬来接我,我去他家商量一下这部剧的一些问题。”
不论是前期问题还是后期问题,经纪人都无需去和自己所扶持的明星或演员去过多的交谈。他们只需要保证自己手下艺人的角色或者任务能够顺利出演,那就足够了。而同样的,艺人也无需去和经纪人说些什么,他们只需要演好一场戏,舆论还是人设都由经纪人一手承包。
这在圈子里是个潜规则,作为艺人的周时雨不可能不知道,作为这个圈子顶层之一的周城也同样不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