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来了。”华枝莞依旧目不离案,只是余光一瞟地上反映出的沈仲屿逐渐靠近他,“主上已有半月不曾来了。”
华枝莞心里知道,若不是流言现在愈演愈烈,沈仲屿仍旧是不肯踏进她的宫门一步的。
天下人不信华枝莞没有伤害凌白莲,华枝莞却知道,沈仲屿和天下人一样,也不信她。
他们两人的默契和信任只是在面对千钧一发的危机时才会浮现在世间,其他时候,似乎彼此的信任感,都早已荡然无存,可他们仍旧还相互深爱着。
但是,没了信任的爱情,又能走多远呢?
暌隔多年的重逢,一切的一切,都已难如初破镜重圆。
沈仲屿看着华枝莞不曾回头的背影,心中也是不悦,兀自走到华枝莞的案前,与她相对而坐。
“墨刹可还好吗?”华枝莞抬眸时,只是问她在意的问题:“主上不曾严惩他吧?”
“你什么时候见了孤,都是只问旁的人好不好。”沈仲屿面色陡然一黯,“你从不曾问孤。”
“日日在朝中都能见主上,主上自然安好。”华枝莞是有心怪沈仲屿的,她总觉得他许多的事瞒着她,却也不信她,“可臣妾见不到的人,臣妾便想要问问主上了。”
“很多事,孤不得不问你,但孤却不想问你。”沈仲屿落座时,眼底亦有无尽的倦怠与疲惫,说话的语气,也是有气无力,“这半月之内,诸多军务要事,你也不是不知道,所以,能不去想这些后宫琐事的时候,孤都不愿想,不愿问。”
像是一局无言无形的棋——谁都不曾胜,谁也不曾败,搏得是心的归属。
华枝莞却倏尔勾唇一笑,这一笑,笑的坦然,笑的绝美:“主上是想问,臣妾是不是派人暗杀了何容音,又是不是赐了一支毒箫下去,可是?”
像是承认了,并且,承认的很坦诚。
沈仲屿恍然间错愕不已:“当真是……你做的?”
“是臣妾做的。”华枝莞颔首,表示了坚定的承认,甚至口中振振有词:“臣妾说了,臣妾不相信何容音在凌通之事中是无辜的,所以,臣妾必须帮主上除去她。”
沈仲屿眼底的疲惫转瞬化作失望,他微张着嘴,却迟迟发不出声音来质问她,可他嫌恶她这张看着仍旧笑着不思悔改的脸颊。
沈仲屿哽咽地问她:“到底是要除了何容音,还是要除了……她与孤的孩子?”
“都是。”华枝莞螓首一偏,“可以了吗,主上?”
沈仲屿的失望溢于言表,只是吃惊地问:“为什么你也会做派人暗杀的事,为什么你的妒忌心,能强到连孤的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臣妾已经跟主上您说过了,她这孩子根本就……”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下,华枝莞躬身,朝沈仲屿屈膝一跪,愤慨道:“算了,臣妾就是怕何容音腹中龙裔挡了灵犀的路,臣妾善妒,臣妾无德,请主上废后。”
废后二字轻飘飘地从她口中说出来,却重重地扎痛了沈仲屿的心。
她似乎在不久前,还在慷慨陈词地要与他一起面对诸多风雨,面对所有风浪,可是,就在沈仲屿短期内不能告诉她所有事实真相的时候,她要他废后。
可她觉得,为什么他的眼中竟有对她的嫌恶,那个眼神,让她心碎。
华枝莞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寝殿中冰凉的地面上,浑身的神经似乎都为之清凉而一震,她的泪也在颊上流落:“主上若是厌恶臣妾了,便,废后以平息流言吧。”
他们真的不能再读懂彼此心中的立场和秘密了吗?
沈仲屿见她如此,心中也是犹如五脏六腑被拧在一起,紧攥的双拳也忍不住暗自在背后颤抖起来,心里却是埋怨她轻易说出口的放弃……
“阿莞啊阿莞,你这是遭人暗算,还尚不自知啊!”他只能在心里这样说。
可明面上,他还是沉默地转了转身,没说出任何话。
“来人。”沈仲屿慢慢地踏着步子,走到了殿门前,吱呀一声推开殿门,吩咐着:“皇后失德,禁足凤仪宫内,不得声张。”
听着他决绝向外走的步伐的声音,听着他沉声说出的吩咐,华枝莞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却依旧不肯回头看他哪怕一眼……
“谢过主上帮着有心人坐实了宫中传说的臣妾失宠的流言。”华枝莞涕洏横流,还是要逞强道:“可禁足怎么够,臣妾伤了主上心尖儿上的人,非要对臣妾施以鞭笞之刑,或是杖刑,不能替何容音解恨吧。”
沈仲屿终于忍不住厉声地呵斥她:“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主上息怒,娘娘不是有意顶撞主上……”门口的清欢也下跪替华枝莞求情,她本以为今夜会是花好月圆人团圆,却不想竟闹成这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没有误会。”华枝莞朗声喊道:“墨刹,是我授意刺杀何容音,毒箫,亦是我所赐,臣妾无德,妒忌何容音,怕何容音腹中龙嗣影响灵犀的宠爱,所以,臣妾要杀了她。”
清欢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激动又焦急地制止华枝莞的胡说:“公主!”
“不必说了,清欢。”华枝莞苦笑着,唇角携了几丝嘲讽,“主上昏聩的时候,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大抵是孤一直以来,太宽纵你了。”沈仲屿握着拳,回头看着跪在原地不曾回头还口硬的华枝莞,气的额头青筋暴起:“你既要讨罚,那跪着吧。”
说罢,沈仲屿一甩长袍,便孑然离去。
华枝莞仍旧跪在地上,泪水躺了满面,花容的妆面儿都乱的不成样子。
她第一次毫不掩饰心碎地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像一个失去了所有的孩子。
清欢半蹲下来,心疼地替华枝莞擦拭满脸的泪痕:“到底怎么会这样啊,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