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战俘劫走了我军对抗戎狄时须用的军粮。”另一老臣郑儒举着笏板出列,“但是无碍,已被凌通将军率兵追回。”
这一件事,其实才是沈仲屿早就收到的风声,也是让华枝莞在此处窃听的目的,好在郑儒截断了凌通的话,要不然,这昨夜之事,还当真难掩。
郑儒本是沈仲屿亲信的老臣,为保护华枝莞,沈仲屿故意去何容音寝殿就寝,却在夜里送了消息出宫,下令让郑儒派人假扮东华涿州的逃奴劫走军粮,要求郑儒去偷偷告诉凌通追回军粮以立功,凌通则自以为得了便宜。
毕竟,比起陷害华枝莞,凌通当然更想御前邀功,这才连夜去追了军粮回来。
一切都如沈仲屿预料之中进行着。
华枝莞听的云里雾里,根本不曾知晓她在被沈仲屿秘密地袒护着。
“战俘?”此刻的沈仲屿还是要装聋作哑,故作毫不知情地问道:“东华国破,涿州、会稽、徐州、安嗣、临邑,各有东华奴三万,分列近百奴营,不知郑爱卿所讲,是哪一个奴营造次?”
郑儒道:“回禀主上,据老臣所察,是涿州战俘叛逃作乱。”
“涿州的奴营素来都不安分,大多又都是东华武将的后人,对付他们,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沈仲屿故意给凌通戴了一顶高帽,夸耀他道:“凌通将军能连夜追回军粮,孤该重赏凌将军才是——即日起,骠骑大将军凌通加徽号宣王,领亲王俸,便划涿州为你的封地罢。”
涿州?!
华枝莞哪知沈仲屿究竟是要布什么局,她在听到沈仲屿这句对凌通的封赐之时,内心早就按捺不住的气恼,分明凌通曾经就在涿州之战中败在她华枝莞的手中!
如今,他却把涿州拱手相让给凌通为封地,这岂非是要涿州所有困囿着的东华战俘都不得好死吗?!
身在局中的凌通自然态度骄矜地出列,单膝一跪,作揖笑道:“末将谢主上。”
“宣王请起。”沈仲屿面色深沉。
凌通起身,却未曾归列,又诡笑道:“末将既然以涿州为封地,那么末将想,对这些不安分的涿州战奴,理当严惩以震慑其余三营俘奴。”
震慑?
华枝莞心头一惊,颊上冷汗涔涔,所谓的涿州俘奴,大多数都是曾在战场与她并肩作战的同胞,凌通这样说话,无疑就是为了报当年涿州之仇!
沈仲屿也忍不住眯了眯阴鸷的眼,心中暗道凌通小人得志。
凌通又道:“其中有一逃奴,曾是尚武夫人曾经做东华公主时的家奴,或者说,是公主的男宠,已被末将施以宫刑,侍奉在凌昭仪身侧。”
原那方晋之事,也是凌通一手策划,这一刻,她突然庆幸自己,没有心慈手软放过方晋,而是当着凌白莲的面杀了方晋,凌通显然还没接到凌白莲传递的方晋已死的消息。
华枝莞闻声,霍然惊起,一掀珠帘便走到大殿上来。
娉婷玉立,却也傲骨铮铮。
“本宫从未豢养过任何男宠。”华枝莞冷声高喝着,一字一句无比严肃,就像当年在战场上与凌通对战之时一般掷地有声,“为肃清纲纪,以正视听,不在后宫助长流言之风,本宫已赐死方晋,还望凌将军——知悉。”
华枝莞端然立在朝堂之上,拥浑身珠翠之时,璀璨的金镯更似伤人的剑,慑的满朝文武都讶异退避了数步。
郑儒惊愕道:“尚武夫人?”
凌通更是气的铁拳紧握:“后宫嫔妃如何能现身朝堂之上!”
华枝莞的突然现身,也令沈仲屿先有了一丝尴尬,但转瞬即逝。
他相信她不是莽撞的出现,他相信她能妥帖地湮灭这一切流声。
“你在朝堂之上散步后廷谣言,本宫何以不能上朝自证清白?”华枝莞对凌通的质问浑然不惧,面上也凌厉了几分。
她开口时,更是字字珠玑,如刀剑横出:“何况,既然凌将军知道方晋乃东华逃奴,为何还要派他入宫侍奉凌昭仪,看来,凌将军很是放心,一介你心中的眼中钉肉中刺,竟然还能侍奉在掌上明珠的身侧?”
看着凌通大惊失色,华枝莞赶忙乘胜追击:“难道,将逃奴安插进宫,岂非你借东华逃奴之手,企图刺杀主上谋反叛逆的罪名,更加妥帖?”
“无妄之词!”凌通被反咬一口后,冷哼一声,“且不说方晋如何,只对末将封地的涿州俘奴们,请命主上,可否断其手足,以绝后患?”
当真是毒辣阴险的小人!
沈仲屿沉吟片刻,竟却是对这提议允准了:“既然宣王是涿州的主人,自然都要听宣王的。”
这样的结果,这样的提议,并非出乎沈仲屿的意料,而是在沈仲屿眼里,为保华枝莞一人,纵使是让整个东华战俘皆为华枝莞牺牲,他也在所不惜。
“万万不可!”华枝莞目眦欲裂,她怎样都不曾想沈仲屿竟会应下凌通的提议。
华枝莞愤而怒笑道:“宣王如此针对涿州俘奴,迫不及待要以如此阴毒手段进行惩处,可是因为宣王小肚鸡肠,至今仍记挂着当年涿州一战时,你一介挂帅老将,竟败在我小小女子手中么?”
如此一番言语,当真是戳痛了凌通的脊梁骨!
凌通的糗事又被当朝提起,心里对华枝莞更是恨之入骨,恼羞成怒!
“涿州逃奴叛乱,其余俘奴自然蠢蠢欲动,若不严惩加以震慑,今日是劫走粮饷,往后,可是抢了我新豫的战马兵戈!”凌通咬牙握拳,目光如炬,几乎要有一把刀子穿破华枝莞的心膛:“再往后,可是要聚众谋反,灭我新豫,复他东华!”
“东华战俘为何会劫走军粮?”华枝莞旋身对着众多新豫的朝臣,“若非是新豫的官兵苛待他们,他们为何会去劫走军用粮饷!”
在如今的新豫朝堂之上,站在最前列的,都是新豫那些头脑简单却还贪慕虚荣的臣子,他们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党同伐异!
而东华的贤才,被招安而来以后,只能排在队列的末端,似乎永远的低人一等!
这些东华的旧臣听到华枝莞厉声对新豫的群臣质问,心中快意不已,眼中似乎都亮起了微弱的光。
华枝莞将这朝臣所有的神态都尽收眼底:“同在朝为官,新豫大臣能站前列,东华旧臣却要感恩戴德地站在后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