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斯年倒是觉得此等行径不妥，也不禁提点道：“莞……尚武夫人，恕臣直言，这等德行有所缺失之辈，是断断不能入宫侍奉主上的，还请夫人——三思后行。”
“无妨。”华枝莞轻笑着遣退这第二批所有被留用的秀女，复而答道：“美玉尚须雕琢，铁树亦能开花，本宫不惧这顽石成不了气候。”
末了，华枝莞还特意看着任斯年疑惑的瞳孔，镇定道：“任总管大可放心。”
华枝莞不理任斯年的犹豫，此刻的她，偏偏转变了想法。
她偏偏不惧这凌通送进宫中的眼线或是对手，既然朝堂之中波谲云诡，暗流涌动，那么她一定要想方设法将这朝局稳定住。
如今的新豫，是东华臣民的血所换来的新生，即便她在这豫宫之中苟活，即便她的爱人一再负她辱她，她也要知道，攘外必先安内，让这朝局不再动荡，才是眼前的重中之重。
而录用凌白莲为宫妃，恰恰是她要让这新豫朝堂洗牌的第一步。
折辱凌白莲，便等于震慑凌通。
这一刻的华枝莞，似乎连她自己，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改变了。
华枝莞一天之内遍赏佳丽，到了夜里，倒是神情倦怠，眼花缭乱。
而沈仲屿却是一整天都在乾坤殿里待的不是滋味，直到晚上大监把华枝莞拟好的新晋宫妃名册送上来，更是让他焦头烂额。
沈仲屿厌烦地把宫妃名册往案上一掼，朝大监道：“瞧瞧，瞧瞧！你瞧瞧！”
“主上怎么了？”大监一头雾水，凑上前看，疑惑道：“这些不都是选入后宫的宫妃名册么，可有何不妥之处？”
“华枝莞啊华枝莞，还真给孤有模有样地选上后妃去了！”沈仲屿猛地一拳打在案上，“这还一选就异常大度，直接一天内给孤选了二十来个……哦不，听说她还想选三十个，这是巴不得孤一个月里是一天也别到她那儿去啊！”
沈仲屿的抓狂倒是让大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看来，咱们主上倒是对尚武公主很是在意啊……怎么在尚武公主面前，主上总是冷得不得了。”
大监显然觉得自己似乎言多语失，所以及时缄口。
“她现在，是孤的尚武夫人，很多事，都横亘在我们之间。”沈仲屿闻声怔愣沉吟了许久，随后，竟然笑道：“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跟孤自称一声‘臣妾’，孤就高兴得很，哈哈哈……”
“是，尚武夫人……”大监见沈仲屿隐忧，赶忙话锋一转，说道：“奴才听说，尚武夫人今个儿选秀时，罚了个秀女，但也把这秀女留用封为美人了。”
“她罚谁了？”这话倒让沈仲屿意外的很，“她往前，轻易不罚人。”
大监凑上前，如实禀告道：“骠骑大将军凌通之女，凌白莲。”
“她这是铁了心和她过不去啊。”沈仲屿剑眉突锁，此刻，只怕只有他才知道华枝莞心中所想：“只怕，是要替她师傅杨怀报仇呢。”
沈仲屿知道，华枝莞寿宴上沈仲屿和灵犀遇茯苓刺杀一事，若非凌通在朝堂之上咄咄逼人，非要沈仲屿处决华枝莞，沈仲屿断然不会说服杨怀为华枝莞顶罪。
华枝莞虽不知沈仲屿让杨怀顶罪是为了救她，但她也把恩师杨怀之死的恨迁怒在凌通身上，但他清楚的知道，华枝莞不仅恨凌通，她也恨他……
沈仲屿凝目沉吟半晌，适才吩咐道：“传旨，今夜传凌白莲侍寝。”
大监一时怔住：“您这光明正大地和尚武夫人作对，只怕是不好吧？”
“孤若不和她作对，才怕她是完了！”沈仲屿严肃道，“那凌通兵权甚重，又是女帝旧部，若是他要生忤逆之心，孤并没有十足十的把握打败他。”
“主上用心良苦。”大监应声而退，“奴才现在就去传旨。”
夜色渐深，宫灯陆续亮起，每个殿外都影影绰绰地悬着角铃，时而随着夜风摇着，直到角铃扰了人，宫娥才陆续卸下角铃，迎着主子安歇。
凌白莲被华枝莞分配到采昀殿里，她初次入宫获封美人，就被华枝莞当众掌掴又罚跪，颜面扫地，她本以为才入宫中救低人一等，却不成想，今夜，沈仲屿会传她侍寝。
凌白莲早在内心为自己盘算好了，铁了心要在沈仲屿面前告华枝莞一状！
沈仲屿看着采昀殿的金匾，一时也屏了屏息，长吁一口气后，才走进去。
“臣妾参见主上。”凌白莲屈膝一跪，哀婉求道：“臣妾求主上垂怜。”
凌白莲惯是人如其名，会演得很，分明武将世家出身，还装的弱不禁风似的，还刚见到沈仲屿的面，就梨花带雨地哭起来。
“何事？”沈仲屿皱了皱眉，扶起了凌白莲，指节将她颊上的泪刮走了些许，“初见孤，就哭的这样伤心。”
“臣妾说了也无用，主上断然不会罚她！”凌白莲翘了翘樱唇，依偎在沈仲屿的怀中，用帕子擦了擦颊边的泪：“家父说，朝中和都城中诸多流言，都是关乎于主上和尚武夫人的，那污言秽语，臣妾都觉得不堪入耳！”
“既知是流言，又有几分可信？”沈仲屿目色稍沉，冷漠道：“尚武夫人是东华公主，有东华的万民拥趸，如今东华并入新豫之中，天下一家，她留在宫中，自然能制衡东华臣民，所以，孤不会罚处她。”
“主上只是不愿为臣妾罚处尚武夫人罢了。”凌白莲意图未尽，娇嗔道：“尚武夫人捱过刑，下过狱，不也是曾经主上命令的么？”
“你父凌通将军，倒与你说了不少关乎尚武夫人的事啊。”沈仲屿面上不悦，拉开了凌白莲，朝她问道：“只是，孤宠幸你之前，需要问你，你往后，是要做凌家的女儿，还是孤的后妃？”
凌白莲这才心生恐惧，惊慌跪道：“臣妾自然是要一心一意侍奉主上。”
沈仲屿面色冷漠地拉了她起来：“既然如此，诸多旧事，你不该提。”
“臣妾失言了。”凌白莲颤抖着将沈仲屿扶到寝殿，“臣妾侍奉主上安歇。”
红烛渐熄，帷帐轻落，凌白莲在沈仲屿身畔婉转承欢，娇似莺，美如芳。
直到深更，凤仪宫的华枝莞却是一直掩着锦衾辗转反侧，到底是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