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要取你性命,可汗又何必还救你呢?”萨蕾朵也觉得华枝莞此言不妥,遂道:“莞妮儿此次回来,难道仅仅是回来救新豫那些战俘的?”
华枝莞当然是为沈渊和她带来却被捕的一干新豫军,还有才刚刚从涿州逃出的东华逃奴们,但更重要的事情,对华枝莞而言,还有两件。
华枝莞正准备层层深入地去说,步步稳重地去做。
“狄羌该是光明磊落之辈,何必为华枝莞破戒。”华枝莞早看出那狄羌可汗并非狠心之人,如今的强硬言语,无非是要矫饰,便又笑道:“可汗救我,想必也不是真的要我归降,而是本身已经意识到了,凌通在利用狄羌作恶篡位。”
“是又如何?”狄羌可汗眯眼逡巡着眼前这个口齿伶俐、心思玲珑的华枝莞,便也想着无须多瞒她了,而敞开心扉地将顾虑告诉她,“如今,你们新豫主上既然已经知道凌通与我狄羌联合,势必会在战胜凌通以后来找我狄羌麻烦,本汗此刻若是放了东华 逃奴和新豫战俘,岂非是要陷狄羌于险境?”
华枝莞见狄羌可汗此刻如此坦诚相待,心中便有了几分作定说客的决心。
华枝莞拱手答话时,一字一句如千金重诺,掷地有声:“我华枝莞愿以性命作保——保狄羌平安无事,新豫军们,也断然不会迈入狄羌一步,绝不践踏半寸狄羌的土地。”
“沈仲屿阴险狡诈,恐非尚武公主所料。”狄羌可汗却只付之一笑,摇首道:“据本汗所知,沈仲屿其人狠毒,竟对你从前的驸马都尉任斯年当众施以宫刑,想必对尚武公主是心怀恨意,如今即便你们携手共战,但尚武公主想必也拦阻不了沈仲屿踏平狄羌的野心。”
萨蕾朵此刻也未置一词独自啜饮着闷酒,那酒滴沾在她唇上,酒碗上却映出了她若有所思的面容。
提起旧事,华枝莞也是垂头沉吟——那些在沈仲屿登基称王时的旧事和革变,令她也痛彻心扉,她丧失了那么多本和她亲厚的人,却也看清了更多人的真面目。
她现在,要为她当年的单纯买单,所以,这一切的真相,她都要告诉狄羌的可汗。
“不瞒可汗,当日,他若不伤我的驸马都尉,新豫朝臣自然会让他杀了我。”
华枝莞垂首时,心中还是对任斯年的愧疚,以及对自己沉睡五年之久的懊悔,但再抬头时,她还是想把沈仲屿用计之高告诉给这个疑心重重的狄羌可汗:“他只是为了让新豫群臣以为,他是恨我的,才会对我放松警惕,拖延练亲军、养暗卫的时间。”
狄羌可汗闻声便和萨蕾朵对视了一眼,直到萨蕾朵递了一记眼色过去,狄羌可汗方才稍有松口:“那现在,便是时候动手了?”
华枝莞笃定道:“如今,主上亲军已经初成气候,凌通亦自露其狐狸尾巴,主上已无须再伪装下去,自然与我并肩作战,只为这天下镇定,国泰民安。”
“若老妪不曾猜错,主上的心仪之人,应该便是尚武公主了。”萨蕾朵突然笑开,调笑似的看着此刻振振有词的华枝莞,打趣道:“若非如此,怎能舍了都城,亲往狄羌相救?”
听到萨蕾朵的话时,华枝莞骤然沉默了。
过了很久,华枝莞才抿了抿唇,苦笑一声:“即便再炽热,再彼此牵挂的两颗心,如今隔了国仇家恨,也变得遥不可及。”
狄羌可汗和萨蕾朵都觉得华枝莞是真性情之人。
华枝莞抬了抬下颌,又道:“如今,我已不想往事,从今以后,我只想这天下安定,四海升平,多救一些东华同胞,便多安一分心。”
“本汗知晓尚武公主为人,但这沈仲屿其人,诡谲莫测,本汗仍是信不过。”狄羌可汗叹道,“今日,他操练亲军厉兵秣马地对抗凌通,你又岂知他未来不会征伐我狄羌?”
华枝莞仍旧有心作说客,遂投石问路道:“狄羌之所以与凌通合作,不也是为了有枝可依么?”
“狄羌的确是想作为附庸,向一大国归附。”萨蕾朵率先肯定地回应着,谆谆道,“但是,新豫才吞并东华,本就时局不稳,又有西豫旧臣凌通伺机夺位,江山不定,政局不稳,狄羌岂敢妄自归附。”
华枝莞眼中燃起几丝轻蔑之色,又道:“背靠大树好乘凉,这话糙理不糙——沈仲屿主掌的新豫战胜了东华,将东华、西豫合二为一,能统一两国的人,总好过凌通那个一朝叛臣吧?”
狄羌可汗垂了垂眼睑,似在思量。
华枝莞则是从心理战术上乘胜追击:“何况如今,沈仲屿正快马加鞭赶回都城,在赶来狄羌救我以前,更召集了四方诸侯云集都城裕城,那凌通必败无疑,可汗,您根本——没得选。”
萨蕾朵见这妮子口齿伶俐,也眯了眯眼,面上的神色稍滞,装模作样地用酒碗当着唇瓣,心底对华枝莞更添欣赏,与此同时,也是在暗中思量华枝莞所说的话。
狄羌当然从头到尾都是被动的,沈仲屿及时赶回裕城,凌通必败,狄羌当然只能依附于新豫,依附于沈仲屿——这样的道理,无论是可汗,还是萨蕾朵,都是心知肚明的。
“如今,可汗若放战俘随我回新豫,那便是进献。”华枝莞见萨蕾朵也陷入深思,便又规劝道:“反之,若待武力征伐,只怕,届时,便是劝降了。到底是进献为功臣,封王加爵,还是劝降作战俘,低人一等,可汗不妨和萨蕾朵师傅权衡一下利弊。”
狄羌可汗倒以为华枝莞所言有理,毕竟,他临时倒戈救了华枝莞一命,也是为了卖新豫主上沈仲屿一个好,便朝萨蕾朵探问道:“萨蕾朵师傅,您有何高见?”
萨蕾朵没有回应,只是又垂头踌躇着什么。
“既然两位还是有顾虑……”华枝莞轻轻皱了皱眉,又扫了一眼长案上放着的生牛肉,又焦灼地踌躇半晌,适才决心问道:“敢问可汗一句,萨蕾朵夫人,与您,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