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火折子点燃信号，宫门随后应声而开——
宫门大开之时，竟然如逢天光一般，好似这一夜之际，整个裕城就变了个天。
诸军兴奋而热烈的请安迎胜之声铺天盖地地袭来，似能传遍阖宫：“恭迎主上、娘娘！”
“平身。”沈仲屿与华枝莞双双下马，早有龙凤双撵来迎疲惫的他们。
沈仲屿似觉得方才因何容音而与华枝莞又起争执，实在不该是新婚之夜该发生的事，便也存了心思去哄华枝莞：“快天亮了，孤去你的凤仪宫小憩一会儿，便直接再到朝上去吧。”
“主上大可不必这样哄着臣妾。”华枝莞早看穿了沈仲屿的小心思，心中窃窃地讥笑他的笨拙，但还是装模作样地翘了翘樱唇，“臣妾没有吃什么醋，更没有生什么气。”
静默一阵后，便抵达了凤仪宫外，清欢早也点满了红烛照亮了整个凤仪宫中的鹅卵石小路。
沈仲屿将华枝莞打横抱起，一路往内室走去，坏笑着掐在华枝莞白皙的脸颊上，似能挤出一汪泉来：“孤只是觉得，皇后侍君，是皇后的本分。”
“臣妾来月事了，主上不如去何容音那里……哦，摇金夫人有孕呢。”华枝莞被沈仲屿抱上长榻，她却存了心思要戏耍他，只故意气他道：“主上要不，先忍忍？”
沈仲屿猛地一掀锦衾，朝她下裳一探，便知华枝莞月事之期未至，在她鼻尖处点了点：“小骗子。”
清欢早闻两人调情的声音，便着人将外边亮到一路的红烛逐一熄灭，只留了寝殿之中的一双龙凤喜烛，喜烛的焰仍旧在烛中晃动，照映着迟来的花好月圆。
华枝莞虽然是迎合着沈仲屿期盼已久的渴求，沈仲屿饶是在榻上得到了心理与肉体上的双重满足，兴味甚笃，但华枝莞却只在彼此香汗淋漓之时，从心底感到发慌。
无论是凌通对她说的挑唆之言，还是她向沈仲屿进言的何容音的阴谋。
似乎都已经让他们彼此在信任对方的角度上，偏离的越来越多。
信任受到了考验，心也已经渐渐的疏远了许多，连带着欢好之时，也变的格外的敷衍。
肉身的契合十分充实，信任的考验却格外严峻。
不知几时，华枝莞沉沉睡去，直到天光大好时，沈仲屿轻轻吻在华枝莞的额间，将她唤醒：“孤的皇后，今个儿，是咱们共同上朝的第一日。”
“臣妾觉得，今日不该上朝。”华枝莞竟然轻声喃道，“凌通才死，主上不如休朝三日，给这些黑的白的，灰的透明的，都留一些处理的时间。”
华枝莞这话的意思，是要给朝中那些首鼠两端之辈一个警钟，凌通大势已去，还有谁敢不诚心归顺，那这凌通，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敲山震虎，却不费一兵一卒，只是留着空白的时间，让朝臣们妄自揣测，从他们自身来做人心的博弈，这一局，赢得彻底，赢得稳当。
“你这一点，倒是让孤意外的很。”沈仲屿怔了怔，但仍旧是笑，“从前，你是不会想这些的。”
“从前的从前，都不重要了，主上。”华枝莞昨夜睡得不好，连着眼底还有一圈儿乌青，“臣妾今个儿，想去看看柳云影。”
“好。”虽不知华枝莞为何急于见柳云影，但是沈仲屿也觉得没什么大碍，“孤陪你去。”
华枝莞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随沈仲屿走到掖庭。
掖庭的囚室与大理寺牢房不同，没那么苍凉破败，但也不是什么闲适的地方，仍旧是发霉腐朽的气味，一层厚厚的灰尘直接能将人呛得喉咙发痒，咳嗽不止。
“主上和娘娘怎么来了这等污秽之地……”掖庭的女官嬷嬷恭谨地垂首。
沈仲屿只是摆了摆手，遣他们离去，等到走到了柳云影的囚室之时，她已经因连日不见天光而憔悴不堪，几乎受不了门缝初露时的那一点点的光亮。
柳云影的宫装已经褴褛不堪，面上更是满是灰尘，浑然没了往日光洁亮丽的妖冶。
柳云影看到华枝莞和沈仲屿时，竟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阿云，孤能许你的荣华富贵，孤都许给你了，作为当年的条件，孤一切承诺都已兑现。”沈仲屿恨柳云影拦截沈明知援助的队伍，险些令华枝莞丧命，“可是如今，你要杀阿莞，那孤——便不能容你了。”
“且慢。”华枝莞淡淡地说着，朝沈仲屿欠了欠身，“主上，臣妾有些话，想单独和她聊聊。”
沈仲屿颔首后，便拂袖离去：“也罢，孤便去先处理休朝之事。”
华枝莞踱步走到柳云影囚室门前，萎弱的烛火光影之中，仍有漂浮着的灰尘，好比战场的黄沙翻滚，令华枝莞忍不住摆了摆手拂走眼前的灰。
柳云影见华枝莞一身明黄的凤袍，便知道她如此地位超然：“皇后娘娘纡尊降贵来到此处，是来看臣妾的笑话的吗？”
柳云影笑中，带着些许自嘲，也带着几分得意，自嘲的是，她没伤的了华枝莞，却害自己身陷囹圄，得意的是，她一早就警告过自以为会成为皇后的何容音，可何容音不信，但最后，还是华枝莞赢了，何容音此刻，也该死心了。
华枝莞却不理她阴阳怪气的说辞，只是长驱直入地问道：“柳云影，这次把我从沉睡之中唤醒之人，可是你么？”
华枝莞便是要问柳云影，她沉睡了五年之久，是何人唤醒了她。
冥冥之中，华枝莞就有一个直觉，是柳云影救了她，所以，她来求证，而不让沈仲屿在场中听着，则是因为沈仲屿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她华枝莞已经身中蛊毒多年。
华枝莞开口以后，柳云影先是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沉默良久，柳云影才缓缓展开笑靥。
“你既有此问，可还须我答什么？”柳云影依旧笑得艳冶，“你分明已经知道了啊。”
是，她柳云影承认了，就是她救了被蛊虫白丝层层包裹的华枝莞！
华枝莞心中石头落了地，缓缓道：“你既唤醒了我，便是对我有恩，如今你死罪难逃，但我不会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