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莞虽然没了气息，但暗卫们押清欢和莲雾走时，路程却要比以往从凤仪宫到御书房远了许多，几乎是绕了整个皇宫的路，才慢慢走到御书房。
清欢和莲雾也是真真算是哭了整整一路的。
“当——”
“皇后娘娘殁了——”
丧钟的响声和宫人的报丧声传到沈仲屿所在的御书房里时，沈仲屿心中也是顿生剧痛，令他不禁以掌拊膺，更是闭眼时都将眉锁的紧紧的。
此刻的御书房虽然走了杨儒，但来了珩郡王沈明知，且沈明知是穿着正装入宫的，该是有要事相商。
沈明知知道沈仲屿做出这个决定的心中哀痛，便在沈仲屿身后忧愁地拍了拍他，他的眼风看到殿外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靠近了御书房，便拉沈仲屿落座，示意殿外有人已经回来了。
随着大监来回话时，沈仲屿也慢慢神色恢复如常，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回禀主上，皇后娘娘……已经奉旨就死了。”大监拂尘落在臂上，跪禀道：“清欢郡主和莲雾侍卫，奴才也给请来了。”
清欢倒是安稳，但是莲雾却在看到沈仲屿的一瞬间，就骤然冲将上前。
“公主待你由始至终情深意重，你竟亲手杀了她，薄情寡义，昏君！”等不及沈明知拦阻，莲雾就已拔刀正对沈仲屿而去，“我杀了你！”
“莲雾！”清欢和沈明知异口同声地拦阻莲雾。
可莲雾的刀已经抵达沈仲屿的心房之前，沈仲屿眼风一扬，徒手擦在那刀刃之上，以血肉之躯挡住那刀尖穿透心房，但整个手掌却已经鲜血淋漓，且不间断地往下滴落。
“主上！”沈明知惊讶错愕之余，反手一掌打退莲雾，莲雾的手与刀柄分离。沈明知看着莲雾往后跌了两步，便将莲雾反手押在身后，怒喝道：“敢御前猖狂，你是不要命了吗！””
“好——”沈仲屿接的是回应大监的话，却浑然不理莲雾的话和犯上的行为，而是用血流不止的手掌继续握着莲雾的刀，话却是不慌不忙地朝大监回道：“皇后临死，可说什么了？”
“皇后娘娘说，请主上善待灵犀公主，即便是贬了公主做庶人也无妨……”大监见莲雾刺伤沈仲屿，一时也是错愕的口水卡在喉间，颤颤巍巍地回话：“以及，娘娘问了，沈渊沈总领怎么不去送她最后一程……”
原来，华枝莞还是信他的，她这两个临终之言，都是在旁敲侧击地探问沈仲屿是否真的要她死。
若是灵犀被废、沈渊相送，才是真的要赐她死罪，可沈渊偏偏是被沈仲屿拦下了，则证明沈渊意会到了沈仲屿真正的意图，所以，才不曾相送。
华枝莞果然心思缜密而谨慎，且心细如尘，聪明绝顶。
南诏人唯一没算到的，就是这帝后之间不必当面言说的默契。
“好，孤知道了，你且下去，给孤关上门，未得孤诏，任何人都不得擅闯。”沈仲屿颔首，见大监应声而退后，才慢慢把目光投向了沈明知：“明知，你把皇后已死的消息放出宫去，然后，替孤召集兵马，随孤出城前往狄羌和南诏，去救太后。”
沈明知应诺后，沈仲屿已有拔腿离去之意，莲雾见沈仲屿并不理会她，也自知刺伤主上之罪甚重，忙昂首喝道：“主上被莲雾所伤，不如赐莲雾一个死罪，放莲雾去黄泉侍奉尚武公主吧！”
“你若死了，往后谁保护阿莞？”沈仲屿这才眼皮一垂，猛地将刺伤他的刀往地上一掷。
莲雾这才瞠目结舌，却恍然大悟似的怔愣在原地：“什……什么……”
沈仲屿冷哼一声，唇角携了几许不屑和轻蔑之色，朝莲雾责讪道：“阿莞聪明绝顶，只探问了两句，就能深明大义，慷慨就死，怎么她手底下培养出来的心腹，竟然蠢钝至此？”
这话令莲雾自察冲撞冒失，清欢则忙上前替沈仲屿包扎伤口，随后，欠身一礼道：“主上恕罪，莲雾姐姐只是护主心切。”
“清欢……”莲雾见清欢对沈仲屿竟没有丝毫怨怼之意，一时也深以为惑。
“清欢，你来给她解释。”沈仲屿背对着莲雾，显然有几分嫌弃她的蠢笨和唐突。
清欢凑到莲雾身前，沈明知才松开对莲雾的桎梏，清欢擦了擦脸上方才风干了的泪痕，朝莲雾道：“莲雾姐姐放心——那鹤顶红是我所配置的假死药，公主没有死，你放心。”
莲雾将信将疑：“既如此，为何不早说？”
沈仲屿眸间深邃，不耐烦地回道：“若是清欢早说，那还怎么让你难受这一路，让宫内外的人都相信皇后被赐死了？大监押你们在宫中绕行一圈，就是为了让所有人——也包括南诏在宫闱内的眼线相信，皇后已死。”
“当真？”莲雾这才反应过来，但心中尚有对沈仲屿决策的怨怼，“难怪主上不难受了，呵！”
莲雾怨怼倒也是有理可循，毕竟沈仲屿三番两次以华枝莞的生命作为诱饵设局，屡次周旋在危难之间，莲雾身手了得，又是招降而来的东华人，所以，沈仲屿对莲雾也是一再宽纵。
“主上的难受，你未必瞧得见。”沈明知亦附和道，“莽撞至此，险些坏事。”
“孤当然难受，难受是难受在，阿莞听到了孤要赐死他的消息，必然心碎，孤是心疼她，但却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她的心。”沈仲屿此刻毫不掩饰他对华枝莞的愧疚，“还有，孤是难受阿莞大病初愈，就要服那痛苦的假死药。”
莲雾道：“主上用心良苦，若是公主醒来以后，可否会怨主上？”
“阿莞慷慨就死，只怕是心里觉得，孤要让她的死，来安抚太后，此刻她应该不知道太后被捕之事。”沈仲屿推测道，“但是，阿莞应该知道，孤不会杀她。”
莲雾愕然抬首：“太后被捕？”
她对萨蕾朵被捕一事显然不知情，毕竟沈仲屿封锁消息在前，所有莲雾安插传递消息的眼线都被截杀了，倒也难怪莲雾此刻讶异。
“是。”沈明知回道，“南诏人真的是好手段，这一次，算计了我们。”
清欢是在看到酒樽中酒水的浑浊和飘出的酒气才知道其中是假死药的，但她对于沈仲屿的计划也是不知情，等到沈明知戳穿了南诏抓走太后的事实时，这才心下了然，原来，赐死华枝莞，是为了让南诏放弃对华枝莞的迫害，也能避免华枝莞孤身去南诏救萨蕾朵。
毕竟，若是萨蕾朵被捕一事给华枝莞知道，华枝莞是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也要相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