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没了。
这个消息并非通过玉简飞符,也不是由任何幸存者传出。
它是以一种更根本、更无法否认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的到来。
中州,万圣城。
城中心那面高达百丈,号称能映照诸天万界的“天机镜”,毫无征兆地,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然后,在无数修士惊骇的注视下,轰然碎裂。
镜面倒映的最后一幕,不是任何山川河岳,也不是日月星辰。
是一片纯粹的、正在吞噬星光的“无”。
“镜……镜子碎了!”
“天机阁的根本法宝!怎么会碎?”
“最后那是什么?星坠海秘境……熄灭了?”
恐慌如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天机阁万年不倒,是中州秩序的基石之一。现在,基石塌了。
……
项家。
气氛比外界的寒冬更加冰冷。
主殿之内,一排排的魂灯静静燃烧。但在最深处,属于天机阁驻守长老的那一盏,已经彻底熄灭。灯芯化作了焦炭,没有一丝余温。
项家家主项天啸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大殿里站着十余位家族核心长老,无人敢言语。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项天啸开口,打破了死寂。
一名负责情报的长老躬身走出,额头布满冷汗。
“回家主,一刻钟前,中州所有天机镜同时失效、碎裂。根据传回的最后信息,星坠海秘境的星辰坐标……消失了。”
“消失?”项天啸重复着这个词。
“对,不是被遮蔽,不是被扰乱。就是在整个中州的感知中,彻底不存在了。”
另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怒喝:“放屁!一个秘境世界,怎么可能说不存在就不存在了?定是有人用了通天手段,蒙蔽了天机!”
“无论是何种手段,”项天啸打断了他,“结果是一样的。我们与天机阁的联系,断了。派去的人,死了。”
他站起身,在大殿中踱步。
“能做到这一点的,纵观整个中州,有几人?又有哪个势力,敢同时得罪天机阁与我们项家?”
无人应答。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那不是战争,不是攻伐,而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抹除。
“查。”项天啸的命令简单而绝对,“动用一切力量去查。我要知道,是谁,在星坠海,做了什么。”
“家主,”最初那名情报长老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还有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有逃出来的散修说,在秘境崩塌前,看到了……看到了……”
“说!”
“看到了项川。”
这个名字一出,大殿内的温度再次骤降。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那本是一个应该被遗忘、被唾弃的名字。一个让项家蒙羞的、被废掉的弃子。
“他?”那火爆长老脸上满是荒谬,“一个被废了气海的废物?他能做什么?在藏书楼里扫地吗?”
“可他……确实在天机阁。”情报长老硬着生存皮说道,“这是我们安插的线人最后传回的消息。之后,线人的魂灯也灭了。”
项天啸停下脚步,背对着众人。
“影卫。”
两个字,让所有长老的身体都绷紧了。
“家主,动用影卫,是否……”
“我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用了什么妖法。”项天啸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他姓项,却毁了与项家有关的一切。这是对家族的背叛和宣战。”
“找到他,还有他身边的那些天机阁余孽。”
“带回来。我要亲自问他。”
“如果他反抗呢?”
项天啸沉默了片刻。
“那就把他的头带回来。”
……
一片灰败的荒原。
天空是浑浊的铅灰色,大地干裂,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空间裂缝在他们身后悄然闭合,断绝了最后的退路。
洛冰璃一行人,就这么被抛在了这个死寂的世界里。
云长老瘫在地上,双目无神,嘴里反复念叨着“没了……都没了……”,彻底成了一个疯癫的老人。
剩下的几个弟子,或坐或站,脸上是同一种表情。
麻木。
在目睹了那种宏大而静默的毁灭后,他们的精神似乎也被抽走了最核心的一部分。
“噗通。”
一名最年轻的师弟,突然跪倒在地,面向项川。
“你……你这个恶魔!”他哭喊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那是我们的家!是上万年的传承!所有的典籍,所有的心血……全都没了!是你!都是你毁了它!”
项川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他只是看着远方那条模糊的地平线,似乎在辨认方向。
那名弟子的控诉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比任何反驳都更让他崩溃。
“你说话啊!你这个刽子手!怪物!你哪怕给我们一个理由!”
“赵师弟,住口!”洛冰璃厉声喝道。
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这声呵斥,让她自己都感到了一丝陌生。
“可是师姐!他……”
“我们能活下来,是因为他。”洛冰璃打断了年轻弟子的话,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的内心并非如此平静。她只是强迫自己去思考,去接受这个冰冷的现实。悲伤和愤怒在此刻是奢侈品,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目标。
“活下来?”那弟子笑得比哭还难看,“活在仇人身边吗?我宁愿和藏书楼一起化为飞灰!”
“那就去死。”
项川终于开口了。
他转过身,平静地看着那个崩溃的弟子。
“我救你们,不是因为你们的命有多珍贵。只是顺手而已。你们的家,挡了我的路,所以我把它搬开了。”
“搬……开?”
这个词,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种彻底的湮灭,那种将一个世界归于虚无的恐怖行径,在他的口中,只是“搬开”?
“你……”那弟子被这股非人的逻辑彻底击垮,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洛冰璃走到那名弟子面前,挡住了项川的视线。
她对着项川,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他们只是心神激荡,还请阁下不要与他们计较。”
她挺直身体,直面这个谜一般的男人。
“我们到底在哪里?”
“幽暗之墟。一片被遗忘的流放之地。”项川回答得很快,似乎并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洛冰璃继续问。
“不带你们去任何地方。”项川说,“我到地方了。你们可以走了。”
洛冰璃再次愣住。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被当做人质,被当做奴仆,被用来要挟天机阁……虽然天机阁已经没了。
她唯独没有想过这个答案。
“走?”她环顾四周,这片荒芜死寂的天地,能走到哪里去?“我们……”
“那是你们的事。”项川的逻辑简单得可怕,“你们的命是你们自己的。想活就活,想死就死。与我无关。”
洛.冰璃的心沉了下去。
这比奴役和利用更加残酷。
这是一种彻底的漠视。
就在这时,项川的动作忽然一顿。
他微微侧过头,像是在倾听什么。
洛冰璃什么也感觉不到,但她看见项川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近似于“表情”的东西。
那是一种混杂着无聊和些许厌烦的神色。
“苍蝇来了。”他说。
“什么?”洛冰璃不解。
“项家的狗,鼻子倒是挺灵。”项川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了轻微的骨骼脆响。
项家?
洛冰璃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中州最顶尖的几个庞然大物之一。
他姓项……难道……
“他们是来找你的?”她问。
“大概吧。”项川的回答依旧漫不经心,“或许也是来给你们天机阁收尸的,谁知道呢?”
他不再理会众人,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洛冰璃下意识地喊道。
项川没有回头。
“去解决一些烦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