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的门无声滑开。
“感觉怎么样?”王正的声音透着一股熬了几个通宵的沙哑。
张远坐起身,活动了一下左手。
他看向自己的右臂,那条覆盖着黑色仿生皮肤的手臂,看起来和正常手臂没什么区别。
“像假的。”张远说,声音还有些干涩。
“它本来就是假的。”王正走过来,敲了敲那条手臂,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里面是特制的维度抑制服材料,锁住了你百分之九十的能量逸散。对外宣称,你在星辰门事件里,右臂神经坏死,骨骼碳化,需要终身佩戴这玩意儿。”
张远尝试着动了动右手手指,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
“别乱动。”王正提醒他,“除非你想让手臂里的能量过载,提前暴露。”
“他怎么样了?”张远问。
“星尘?好得很。”王正撇撇嘴,“伊诺斯说他的基因序列稳定下来了,正在快速吸收现代知识。现在,他是你的‘特殊看护人’。”
张远走出医疗舱,换上一身便服。
星尘就站在外面,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联邦制式服装,眼神好奇地打量着走廊里的一切。
看到张远出来,他走上前,目光落在张远的右臂上。
“它在唱歌。”星尘说。
“是哀嚎。”张远纠正他。
“不,是歌。”星尘摇摇头,“只是调子有点悲伤。”
项昊为他们安排的住处在京城上层区的一栋公寓里。
星尘对电梯、自动窗帘、甚至是抽水马桶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像个刚进城的孩子。
张远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适应着这具半残的身体。
“你体内的能量,很乱。”星被窗外的车流吸引了片刻,又回过头看着张远,“像一锅煮沸的汤。”
“死不了就行。”张远闭上眼睛。
三天后,一份加密的请柬送到了公寓。
京城上流社会的一场慈善晚宴,以“纪念星辰门事件牺牲英雄”为名义。
“项昊让你去。”李青的声音从加密通讯器里传来,“以英雄家属的身份。”
“我知道。”张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右臂的袖口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仿生皮肤和西装的接缝。
他刻意让自己的表情带着几分压抑和落寞,眼神空洞,仿佛还未从创伤中走出。
晚宴在京城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举行。
水晶吊灯,衣香鬓影。
张远独自一人站在角落,左手端着一杯果汁,右臂僵硬地垂在身侧。
他这副样子,很快吸引了别人的注意。
“您就是秦峰先生吧?”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张远转过头,看到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
“我是赵议员的助理,您可以叫我李文。”男人伸出手。
张远用左手和他握了一下。
“节哀。”李文的语气充满关切,“星辰门事件,是联邦的痛。我们永远不会忘记像魏峰将军那样的英雄。”
张远沉默着点点头。
“联邦最近的政策,有些太激进了。”李文像是闲聊般开口,“星辰门才刚刚打开,项昊陛下就宣布要进入全面备战状态。我个人觉得,这会让很多民众感到不安。”
张远抬眼看了他一下。
在高维视野里,这个男人身上覆盖着一层难以察觉的、虚伪的能量波动。
像一层油腻的薄膜。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张远用一种疲惫的语气回答。
李文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您的手臂……”他看向张远的右臂,“听说,是能量冲击造成的?”
“医生说是神经坏死。”张远面无表情。
就在这时,宴会厅中央传来一阵骚动。
展台上一件作为拍品的古老文物,一个巴掌大小的青铜方鼎,突然震动起来。
它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嗡鸣。
“怎么回事!”
“快退后!”
人群惊慌地向后退去。
几名安保人员试图靠近,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
李文的眼睛亮了一下,他一边安抚着身边的人,一边不着痕迹地向那个展台靠近。
他的目标,是那个失控的方鼎。
混乱中,一个服务生端着托盘路过张远身边,脚下一滑。
托盘上的酒杯和点心洒了一地。
张远像是被吓了一跳,身体一个趔趄,正好撞向那个展台。
他那只僵硬的黑色右臂,“不小心”碰到了那个疯狂震动的青铜方鼎。
嗡——
刺耳的嗡鸣声,戛然而止。
扭曲的空气瞬间平复。
青铜方鼎静静地立在展台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所有人都愣住了。
正准备伸手去拿方鼎的李文,动作僵在半空。
张远像是才反应过来,他看着自己的右手,脸上露出混合着惊讶和茫然的表情。
“大概……”他低声说,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是魏峰……他们在保佑我们吧。”
李文的脸色变了变,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笑容。
他走上前,拍了拍张远的肩膀。
“秦先生,您没事吧?真是奇迹。”
寰宇之舟,实验室。
“能量波动记录下来了。”林零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右臂的维度抑制服效果很好,只有万分之零点三的能量逸散。”
王正放大那个青铜方鼎的三维模型。
“这东西被‘原初引力子’轻微污染过。”他说,“是个人造的陷阱,或者说,是个测试工具。”
“测试什么?”
“测试谁能处理它。”王正的目光落在张远那次“意外”碰触的慢放画面上,“他做得很好。”
项昊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实验室。
“张远的处理很妥当。”他看着报告,“但这也说明,‘影子’的人,已经开始试探了。京城的水,比我们想的要深。”
当晚,公寓里。
张远回到家,脱下西装。
星尘正盘腿坐在地毯上,看着新闻里关于晚宴的报道。
“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在说谎。”星尘头也不回地说,“他的灵魂,颜色很脏。”
张远没说话,只是走进浴室。
“还有,那个小鼎。”星尘继续说,“它在害怕。你碰它的时候,它在求救。”
水声响起。
张远站在淋浴下,任由热水冲刷着身体。
他看着自己那条黑色的手臂,抑制服在水流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极度愤怒,或者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会暴露晶体裂纹。
刚才,在碰触那个方鼎的瞬间,他差点没压住。
那股源自“原初引力子”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激起了他右臂深处最狂暴的恨意。
第二天上午,李文的通讯打了过来。
“秦峰先生,不知道您今天是否有空?”李文的语气依旧热情,“我们有一个内部的研究小组,专门研究高维能量对人体造成的长期影响。我们觉得,您的情况非常有研究价值。”
“我不是实验品。”张远冷冷地回答。
“当然不是!”李文立刻说,“我们只是想帮助您。小组里有联邦最顶尖的专家,或许能找到修复您手臂的方法。作为交换,我们只需要您提供一些您右臂的日常数据,这对我们的研究至关重要。”
来了。
张远沉默了几秒钟。
“……好。”他答应了。
挂断通讯,张远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阳光照在那条黑色的仿生手臂上,没有一丝温度。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寒光。
深夜。
星尘从睡梦中惊醒。
他坐起来,看向隔壁张远的房间。
房间里很安静。
“当伪装者踏入迷宫……”星尘无意识地低声梦呓,“黑暗将以低语相迎……”
他转过头,看向自己的手心。
那里,仿佛有一片星光在闪烁。
“……但光芒已在指尖。”他凝视着张远房间的方向,轻声完成了那句古老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