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京兆府尹的衙门,却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京兆府尹赵孟,一个年过六旬,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此刻正坐在大堂之上,面色凝重。
他刚刚接到了三公子府的报案,说是新任御史中丞项川,在城外乱葬岗,遭遇大批刺客围杀!
这个消息,让这位一向沉稳的老臣,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项川是什么人?是三公子的人,更是大王眼前的红人!他奉命彻查卫家一案,还没正式开始,就在京畿之地,险些被刺杀。
这简直是无法无天!是对王法,对君威的公然挑衅!
赵孟知道,这案子,要捅破天了。
没过多久,府衙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项川在林修和一众护卫的簇拥下,大步走进了公堂。他的衣服上,还沾着几点血迹,但神情却异常平静。
在他身后,二十多个被五花大绑,垂头丧气的黑衣人,被推搡了进来。
“下官项川,参见府尹大人。”项川对着赵孟,行了一礼。
“项大人,不必多礼!”赵孟连忙起身,快步走下堂来,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本官听闻你遇刺,心急如焚啊!”
“多谢大人关心,下官无碍。”项川淡淡地说道,“只是,有劳大人,连夜升堂了。因为这桩案子,牵连甚大,一刻也耽搁不得。”
“本官明白!”赵孟重重点头,他转身回到堂上,猛地一拍惊堂木。
“来人!给本官,连夜审案!”
“威……武……”
堂下,被押着的刀疤刘等人,听到这肃杀的喊声,一个个都吓得腿软筋麻。
“堂下跪着的,是何人?为何要当街行刺朝廷命官?”赵孟厉声喝问。
刀疤刘等人,低着头,不敢说话。他们虽然是亡命徒,但也知道,一旦招供,他们背后的主子,或许能保住性命,但他们这些办事的,绝对是死路一条。
“不说是吧?”赵孟冷笑一声,“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本官上大刑!”
“是!”几名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拿着水火棍、夹棍、烙铁等刑具,围了上来。
那森然的架势,让刀疤刘等人,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们的!”
“我们……我们……”刀疤刘咬着牙,还在犹豫。
就在这时,项川缓缓开口了。
“赵大人,审问这些小角色,没什么意思。”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公堂,“不如,让我来替大人,问几句话。”
赵孟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项大人请便。”
项川走到刀疤刘面前,蹲下身,与他对视。他的眼神,平静如水,却让刀疤刘,感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你叫刀疤刘,对吧?”项川微笑着问道。
刀疤刘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连自己的外号都知道。
“你是卫府的供奉,每个月,从卫府的账房,领三十两银子的月钱。你手下的这帮人,也大多是卫府豢养的死士,平日里,负责帮卫家,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项川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刀疤刘的心上。
刀疤刘的脸色,已经从苍白,变成了死灰。他惊恐地看着项川,仿佛在看一个鬼。
这些,都是卫府最核心的机密!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项川笑了笑,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
他将册子,递给赵孟。
“赵大人,这是我这几日,在漕运码头,查到的一些东西。里面,详细记录了卫家,是如何通过一个叫‘黑龙会’的帮派,控制漕运码头,放高利贷,开设赌场,以及……处理掉那些不听话的漕工的。”
他翻开册子的一页,指着上面的一个名字。
“比如,两个月前,那个在码头‘失足’落水的漕工王五。据我查证,他就是因为不满工钱被克扣,而被黑龙会的人,沉了江。而下令的,正是黑龙会的一个小头目,这个小头目,恰好,就是这位刀疤刘大侠的……亲外甥。”
项川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刀疤刘的身上,眼神中,充满了玩味。
“刀疤刘,我说的,对吗?”
“轰!”
刀疤刘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样,一片空白。
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项川,彻底击溃了。
完了。
全完了。
对方不仅知道他们是谁,还把他们的老底,都给掀了个底朝天。
他知道,自己再扛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噗通”一声,他瘫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我招!我全招!”
……
一个时辰后。
一份由刀疤刘亲手画押,京兆府尹赵孟和御史中丞项川共同签印的供词,被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进了王宫。
而此时的东宫,太子姬德和卫青,还在兴奋地,等待着项川被杀的“好消息”。
“怎么还没消息传来?”太子姬德有些不耐烦地问道,“都快天亮了,按理说,早就该得手了。”
卫青也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安慰道:“殿下稍安勿躁。可能是路上耽搁了。五十名精锐死士,对付区区两个人,万无一失。我们只需,静候佳音即可。”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
“殿下!太傅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太子姬德不悦地喝道。
“京……京兆府尹和项……项中丞,带着大批官兵,把……把卫府给包围了!”
“什么?”
太子姬德和卫青,如同被雷劈中一般,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卫青的声音,都在发抖,“刀疤刘他们呢?”
“全……全都招了!”小太监哭丧着脸说道,“人证物证俱在,他们刺杀项大人的事,已经成了铁案!现在,京兆府尹拿着大王的金牌令箭,正在全城,抓捕卫家的党羽啊!”
“完了……”
卫青眼前一黑,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他知道,这一次,他们是真的,完了。
天亮了。
但郢都的这个清晨,却注定,要被鲜血染红。
京兆府和御史台的官兵,如同饿狼一般,扑向了城中所有与卫家有牵连的府邸。
户部尚书卫廉,在家中被抓。
工部侍郎,在小妾的床上被抓。
城防营的几名校尉,在酒楼里被抓。
……
一时间,郢都城内,哭喊声,求饶声,响成一片。往日里那些作威作福的官老爷们,此刻,都成了待宰的羔羊。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项川,却在京兆府的后堂,悠闲地,喝着早茶。
赵孟看着眼前这个云淡风轻的年轻人,心中,感慨万千。
一夜之间,翻天覆地。
他用一场看似被动的遇刺,设下了一个惊天杀局,然后,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一个盘根错节的庞大政治集团,连根拔起。
这份手段,这份心智,这份胆魄,让赵孟这个在官场沉浮了四十年的老狐狸,都感到不寒而栗。
“项大人,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处置太子?”赵孟低声问道。
这,才是最关键,也最棘手的问题。
卫家倒了,但太子,还在。
“太子,是国本,动不得。”项川放下茶杯,淡淡地说道,“但是,他这个太子,也该当到头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刚刚升起的朝阳。
“赵大人,该去上朝了。”
“今天这出戏,还没唱完呢。”
金銮殿上。
老楚王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
殿下,跪着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是昨夜被抓的卫家党羽。
太子姬德,也跪在最前面,面无人色,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了。
他现在唯一能祈祷的,就是父王,能念在父子之情的份上,饶他一命。
“众卿,都看看吧。”老楚王将那份血淋淋的供词,扔到了殿下,“这就是我大楚的‘国之栋梁’!这就是朕的好儿子,好臣子!”
“为了一己私利,竟然敢买凶杀人,行刺朝廷命官!而且,刺杀的,还是奉了朕的旨意,正在查案的御史中丞!”
“他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朕!”
老楚王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冷。
“项川何在!”
“臣在。”项川出列。
“你身为御史中丞,身为苦主,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老楚王将这个皮球,踢给了项川。
他要看看,这个年轻人,在手握生杀大权的时候,是会选择赶尽杀绝,还是会……留有余地。
这,也是对他最后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