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楼阁中的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
项川的背影立在楼梯口,像一座亘古不变的山,或者说,一座墓碑。
洛冰璃的泪已经干了,只留下冰冷的痕迹。她站在原地,身体的颤抖也渐渐平息。不是因为她不再恐惧,而是因为麻木。
当绝望达到极致,剩下的便只有一片虚无的空白。
她该如何选择?
不,她没有选择。
那个男人说得对,生物的本能,就是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个选项。
求生,是本能。
哪怕是向一个恶魔求生。
她终于抬起了脚,沉重得像是拖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就在她迈出第一步的瞬间。
轰——
整个藏书楼,不,是整个天机阁,整个世界,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
空气凝固如铁。
时间停滞。
空间被压缩。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威压,从天外而来,从时空的尽头而来,瞬间笼罩了此地。这股力量古老、浩瀚、冷漠,不带任何情感,仿佛星辰的运转,天道的裁决。
洛冰璃刚抬起的脚,就这么凝固在半空。她整个人被这股力量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她的神魂像是被万丈山岳碾压,连一个念头都无法转动。
这是……什么?
她连恐惧都无法生出,因为她的思维已经被这股力量彻底冻结。
三道古老、威严、重叠在一起的意志,直接在她的脑海深处响起。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超越语言的意念传递。
“何人……擅动天机阁根基?”
“搜魂长老……罪不容赦。”
“外来者……当诛。”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星辰在她的精神世界里炸开,带来的是纯粹的、无法抗拒的毁灭感。
这才是天机阁真正的底蕴。
守护此地十三万年的洛冰璃,对此一无所知。她就像是看守着龙巢的蝼蚁,从未见过真龙的片鳞半爪。
现在,她见到了。
三道堪比渡劫期的古老意志。
它们是天机阁的沉眠者,是这个世界的守护神,是星辰秘境的化身。
而她们苏醒的唯一原因,就是项川。
洛冰璃的神魂在崩潰的边缘,她感觉自己下一刻就会像尘埃一样被抹去。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艰难地转动僵硬的眼球,望向那个站在楼梯口的男人。
他会怎么做?
他能怎么做?
在这如同天威般的力量面前,人力何其渺小。或许,这个男人也会被瞬间碾碎吧?这个念头,竟然让她产生了一阵扭曲的快意。
然而,项川只是微微皱了下眉。
他甚至没有回头。
那足以将渡劫期修士都碾成粉末的威压,落在他身上,像是春风拂过山岗,没能让他动摇分毫。
他终于有了反应。
不是因为那三道意志的质问,也不是因为那毁天灭地的威压。
而是因为,它们打扰了这里的安静。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洛冰璃的方向,或者说,是看向她身后那片虚无的、意志降临的空间。
“吵。”
他只说了一个字。
平淡,清晰,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就像一个人在读书时,嫌窗外的蝉鸣过于聒噪。
这个字,彻底引爆了那三道古老的意志。
“狂妄!”
“亵渎!”
“死!”
三声怒喝在精神层面炸响。
藏书楼的穹顶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无垠的星空。三片星域亮起了刺目的光芒,化作三颗庞大的星辰。
星辰之力被引动,凝聚成三道粗壮无比的光柱,携带着碾碎一切的伟力,朝着项川轰然压下。
那是真正的星辰伟力,是规则的具现,是天地的惩罚。
洛冰璃在这股力量面前,连绝望都感觉不到,只剩下彻底的空白。她觉得,自己和整个天机阁,都会在这一击之下,化为宇宙的尘埃。
项川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一抹玄阳金光,从他体内渗透出来。
那光芒并不炽烈,反而很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至高无上的意味。
金光在他身前,凝聚成三柄只有手指长短的金色小剑。
小剑的形态极为凝练,上面布满了无法理解的玄奥纹路,仿佛不是被制造出来的,而是天地初开时,就自然诞生的第一缕规则。
面对那三道足以毁灭山河的星辰光柱,三柄金色小剑,只是轻轻一动。
它们没有发出任何破空声,也没有爆发出惊人的气势。
它们只是逆流而上。
像三条在瀑布中逆行的小鱼,姿态从容,精准无比。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没有法则与法则的对轰。
金色小剑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厚重的星辰光柱,仿佛那毁天灭地的力量只是虚幻的光影。
它们精准地、毫不费力地,钉入了三道光柱最核心的源头——那三道古老的意志之中。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嚎,在精神世界的最深处响起,又戛然而止。
不是三声,而是一声。
因为三道意志,在同一瞬间,被彻底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穹顶之上,那三片被点亮的星域,瞬间黯淡下去,变成了宇宙中毫不起眼的尘埃。
星辰秘境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剧震,然后归于死寂。
星空消失了。
藏书楼还是那个藏书楼。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星辰陨落后的悲鸣。
那股压得洛冰璃无法呼吸的威压,也随之烟消云散。
她身体一软,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来得及涌上心头,就被一种更深、更沉的恐惧所取代。
她看到了什么?
天机阁沉眠的守护神,三位渡劫期般的存在……被他……嫌吵,然后顺手抹杀了?
就像拍死三只蚊子?
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项川做完这一切,就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看都没看那片崩灭的星空,重新转过身,面向楼梯。
他似乎又恢复了那种等待的姿态,不疾不徐,耐心十足。
片刻后,他似乎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决定了?”
他问道,语气和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洛冰璃跪坐在地上,身体还在因为刚才的冲击而不住地发抖。她抬起头,看着那个背影。
恶魔?
这个词,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无力。
你无法用凡人的词汇,去定义一场无法理解的天灾。
反抗?挣扎?
她拿什么去反抗?用天机阁最强的底蕴吗?可那底蕴,在那人面前,连让他多说一个字的资格都没有。
她忽然懂了。
项川之前给她的那个选择,从来都不是什么一线生机与绝望毁灭的选择。
那只是一个陈述。
陈述一个她必须接受的事实——在项川所处的那个世界里,她,以及她所认知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跟上他的脚步。
因为不跟上,就会被那个真实得可怕的世界,碾得粉碎。
洛冰璃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站在楼梯口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