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老爹脸色惨白地躺在上房东屋的炕上，身上的衣裳还沾着泥水。
原本卫家大伯想给他换身干净的衣裳，但怕让他的断腿伤上加伤，才没敢动，只简单把伤口处清理了一下。
这会卫报舟一下子铺在炕沿，紧紧抓住卫老爹的手，还没等说话，眼圈一下子红了，“爹。”
卫老爹紧闭着的双眼也睁开了，仔仔细细盯着卫报舟光洁的脸庞，吃力地抬起另一只手，颤抖着道：“大，大郎，你，你好了？”
卫报舟抓住卫老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好了，已经全好了，儿不孝，劳爹惦记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卫老爹的眼睛也红了。
父子俩还想再说几句，卫报林把郎中找来了。
人们赶紧让开地方，郎中先给卫老爹号了脉，又检查了断腿的伤处。
众人都紧绷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卫家二伯比较沉不住气，拉着李郎中问，“咋样，腿还能接上不？”
卫家大伯刚想让他别着急，闻言也停下了动作，紧张地看着李郎中。
“这……”李郎中沉吟了下，捋着短胡须道：“能倒是能。”
众人眼睛一亮，紧接着就听李郎中又道：“只是断了腿，不同于平时的扭伤，用药要贵一些……”
屋子里就是一静。
卫报舟忙问，“那要多少银子？”
李郎中皱着眉想了想，“至少也要十几两。”
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庄户人家平时有个小病小灾的，都咬牙挺过去，实在不行了才找郎中。
就算是找了郎中，也没银钱买好药。
卫家三房的条件是好一些，但这些年来供兄弟俩念书，也早掏空了家底，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
卫老爹还欠马文财一百两银子呐。
虽说当初是卫张氏借的，卫报林花的，但卫老爹是当家人，这笔账自然要算在他头上。
而卫老爹之所以摔断了腿，正是因为昨天马文财上门来逼债，卫张氏拿不出银子，只能打发卫报林去找卫老爹。
而卫老爹当时正站在房顶，听说家里有急事找他，心里一急，脚下没站稳，这才从房顶上摔下来。
卫家大房二房虽然不知道细情，但昨天马文财上门要债他们是知道的，毕竟卫家大房就住在后院，二房离得稍远一点，也只隔了几家。
庄户人家没有秘密，一点事都能传得全村尽知，自然也听说了三房欠了马文财一百两银子的事。
“要那老些？”卫张氏大叫。
十几两银子，够庄户人家一年的收成了，更别说他们家现在还欠着马文财那么多银子。
顿时，卫家所有人都看向卫张氏。
“都，都瞅俺干啥？”卫张氏两手来回交握着，心底发虚却还是强撑着辩解道：“咱们小门小户的，这嘴一张一闭就十几两银子，俺哪拿得出？”
话是没错，但是……
“弟妹，你这话就不对劲了。”向来好脾气地卫家大伯娘道：“银子是人赚的，有人才有银子。”
二伯娘撇嘴道：“这大院子大屋都是你赚来的？当初老三大把大把往家拿银子的时候，你咋不说这话？”
“这咋都冲着俺来了，俺又没说不拿银子。”卫张氏到底也是心疼自家老头子的，又转向李郎中，“那啥，腿真能接上？”
李郎中虽然只是个乡下土郎中，但断胳膊腿这种也不算疑难杂症，心里还是有底的，“只不过终究是断过，即便是接好了也不能跟以前完全一样。”
除了阴天下雨会腿疼之外，走路也会受到一些影响，体力活也更不用说了。
众人面面相觑。
“还劳烦李叔尽快给我爹用药。”卫报舟朝李郎中一拱手。
李郎中连连点头，又让人去烧热水，拿剪刀，将卫老爹的裤腿减下来，再把伤处清洗干净上药。
然后找了两块木板，将伤处固定住，用布条缠紧。
毕竟是伤到了骨头，之前清洗破皮处的时候，卫老爹还能忍。
但在正骨的时候，卫老爹疼得脸都白了，连连痛叫，豆粒大的汗珠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掉，腿也下意识想躲开。
“来两个人按住他。”李郎中急忙喊道：“千万别让他乱动。”
卫家大伯和二伯一个按住上半身，一个按住腿，卫报舟也毫不迟疑地按住了卫老爹沾满了泥巴的脚。
等到终于把夹板固定住，人们也都出了一身汗，卫老爹更是疼得差点晕过去。
弄完了这些，李郎中又交代一定要好好养，“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期间万不可再伤着累着。”
外伤处理完了，李郎中又拿出外敷的药和内服的药。
“外敷的药三日换一次，内服的一日三次，两碗水煎成一碗水，务必要晾温了再喝。”李郎中看向卫家众人，“再有这药费可一次付清，也可分次付。”
众人纷纷看向卫张氏，家里的银钱都掌握在她手里。
卫张氏只当没看到，兀自拉着卫老爹的手哭个没完。
卫张氏装聋作哑，可诊费银子得付，众人又看向卫报舟，谁让他是长子呐。
卫报舟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出来的时候就把银子都带上了，这会刚要拿银子，突然横空出现一只肉呼呼的爪子，按住了他的荷包。
众人这才看到，钱串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钱串子来了有一会了，刚才屋里发生的事也都看到了，这会看向卫张氏道：“婆婆，公公这诊费银子我们就先垫上了。”
说是垫上，其实就是他们出了。
毕竟是卫报舟的亲爹，就算不让他出这银子他也不答应。
钱串子不在乎这点银子，但是话得说清楚，这银子本该由卫张氏拿，现在她想装没听到，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蒙混过去可不行。
卫老爹的药费银子卫张氏出是应该的，但由没分家还被撵出去的儿子出，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心直口快的卫家二伯娘道：“老三媳妇，你先甭忙着哭，赶紧把郎中的药费银子给了，待会有的是功夫哭。”
一杆卫家众小辈们还在屋里站着，也不知道是谁噗的一声笑出来。
卫张氏的脸一下子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