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串子的话提醒了卫张氏。
“俺们家大郎呐?”卫张氏往四周扫了一圈。
破茅屋就屁大点地方,一眼能看个通透,卫报舟根本没在这屋里。
“您才想起来您儿子啊?”钱串子也不正面回答,直接回怼过去,“我还当您忘了还有个儿子呢。”
这可不是在村里,旁边也没有围观的村人,钱串子也就用不着装孝顺儿媳妇了,说话更是夹枪带棒。
“算算我跟相公被人从家里撵出来到现在,都八天了。”钱串子掰着手指头算,摇头叹气道:“相公这坟头草都要长出来了,真是可怜。”
卫张氏三角眼一立,刚要开骂,又狐疑地看着钱串子,“大郎扔出去了?”
扔出去是河西村的土语,就是死了的意思。
“哎呦,我还是第一次见,有盼着儿子死翘翘的亲娘呢。”钱串子嗤笑,“这可真新鲜,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卫张氏在家里称王称霸惯了,哪里被这么怼过?
她可是婆婆,熬了许多许多年才熬成了婆婆,竟然被儿媳妇指着鼻子骂。
这还有王法吗?
卫张氏气冲两肋,热血上头,张口就骂,“你放屁,俺才不是……”
猛地迎上钱串子亮晶晶的眼神,卫张氏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
改口道:“俺才没盼着他死呐,倒是你这个小贱人,好生生的盼着男人死,你个毒蝎子老婆……”
钱串子任由她骂,心思却一直盘桓在卫张氏刚才那句未竟之言上,对方说不是,不是什么呢?
该不会是她以为的那样吧?
钱串子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但这不是她想想就能成的事,毕竟以前卫报舟否认过。
难道她猜错了?
于是,赵秀娟就看她一会两眼亮晶晶,一会皱眉凝思,一会又垂头丧气,不大会又重燃斗志。
好不容易认的姐姐,该不会被她婆婆给骂疯了吧?
赵秀娟越想越怕。
这边卫张氏还在指天画地跳脚骂,唾沫星子满天飞,恨不得把房顶戳出个窟窿来。
破败的茅草屋里,卫张氏的叫骂声透过墙壁传出去老远,正被回来的卫报舟和陈栓柱听得清清楚楚。
卫报舟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型。
他娘怎么会来?
而且还是赶在这个时候?
虽说县试已然结束,也不怕再生波澜,但榜单还没出来,终究结局未定。
这也是他病愈后没告知家里的原因。
除了怕卫张氏再生事端,也是想要等着放榜后有了结果再作打算。
而这会……
卫报舟顿住脚步,紧跟在他身后的陈栓柱一个没留神,差点撞上。
“姐夫?”陈栓柱也听到了破茅屋里的叫骂声。
他还知道这是钱串子和卫报舟的住处。
他更知道钱串子不会任由一般妇人在家里叫骂。
那这屋子里的人只能是她不能管,或者说不敢管的人。
赵秀娟跟他说过,钱串子家里没什么亲戚,唯一的舅舅和舅母也基本上不走动。
钱氏不是这种人。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钱串子的婆婆,也就是卫报舟的亲娘。
陈栓柱这边正瞎捉摸着,就见刚刚还好好站着的卫报舟,突然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往他身上倒下来。
“姐夫。”陈栓柱吓够呛,忙扶住卫报舟,就见他呼吸急促,配上满脸的红点就像随时要哏儿屁一样。
陈栓柱快吓死了,连声喊着,“姐夫,你这是咋啦,咋才刚还好好的,俺这就背你去镇上找郎中。”
“不。”卫报舟虚虚抬起手,指着家门,“扶,扶我回,回去。”
“这都啥样了?”陈栓柱急赤白脸的,又想到卫报舟病得不轻,钱串子之前给他的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
反正都到家门口了,莫不如先回去。
陈栓柱半托半抱地托着卫报舟往回走。
卫报舟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脚上一点力都没使,就在地上拖着,这也更加大了阻力。
陈栓柱只得一弯腰,将他背在背上,抬脚往破茅屋跑。
“姐,姐不好了。”陈栓柱一脚踢开篱笆门,边跑边朝院子里大喊,“姐夫病了,姐你快出来瞅瞅。”
钱串子和卫张氏也听到了动静,慌忙从屋里跑出来,当看清楚卫报舟的脸,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这是怎么了?”钱串子也吓一跳,三两步迎上去,“这是又犯病了?”
不是说水痘治好了就永久性免疫了吗?
还是说又得了其他的怪病?
卫张氏则是吓得脸煞白,她原本就不相信卫报舟的病好了,这会亲眼见证,更是手脚发软。
纵然她知道这是水痘,而不是天花。
可谁说水痘就不会死人?
连伤寒都会死人的。
卫张氏生怕被过了病气,都不等卫报舟被背进屋,就夺路而逃了。
这会陈栓柱已经把卫报舟放在了炕上,其余三人也都心慌意乱。
还是钱串子镇定一些,指挥赵秀娟去烧热水,“把白酒拿来,陈栓柱,你去镇上……”
“不用。”卫报舟轻咳了咳。
“什么不用?”钱串子理都没理他,接着指挥陈栓柱,“你去镇上,不行,去县里,请和盛堂的许郎中。”
“不用。”卫报舟坐起来,一把抓住钱串子的手腕,“我没事。”
钱串子拧眉看过来,见他不似刚回来那会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喘气,好像随时要挂掉的样子。
相反除了脸上有红点之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正常,甚至眼神都很精神,只是有点黑眼圈而已。
钱串子也感觉到不对劲,把赵秀娟和陈栓柱叫回来,又看向卫报舟,“怎么回事?”
卫报舟往院门口的方向看了眼,钱串子就明白了,“你这是……演给婆婆看的?”
卫报舟垂眸不语,默认了。
钱串子,“……”
感情这家伙是戏精上身了?
演得还怪像那么回事的,把她都骗过去了。
但同时,钱串子又有点来气,气他回来的不是时候。
“本来我还想套他的话呢。”钱串子吁了口气,“谁知道被你给打断了。”
卫报舟抬眼看了下赵秀娟和陈栓柱。
钱串子知道这会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又忙问他这满脸的红点是怎么回事,当听说是蚊子咬的时候,回想起第二次见他时候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