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槐序这次罕见地没有再对他冷言冷语，甚至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这是他以前基本上都不会做的事。
如果是往常，唐燃肯定要一惊一乍，说他终于知道自己是舅舅是长辈了。
但现在，他一动不动，明显是被之前看到的场景吓呆滞了。
顾枝察觉到唐燃的气息变化，稍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反过来去宽慰唐燃。
“顾枝姐，人死后，是不是都会变得那么难看啊？”
詹妮弗的吓人之处并不单因为她的死相，更因为她成了具冷冰冰的尸体，好像活人和死人之间天生在外形上便有一道鸿沟。
人才刚死，好像连外貌也变了。
顾枝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你如果好好学过生物和化学，就不会问这种蠢问题了。”
都这种时候了，她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揶揄他。
一向自称为“老子天下第一酷”的唐燃不禁眼圈红了，声音有点哑，“顾枝姐，你是不是人啊？”
顾枝忙声音稍微软了些，缓缓道：“以后你会亲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你，这些人中有的是陌生人，有的是朋友，有的是亲人，更或者是爱人，大家都会死，化作一抔黄土。这是正常现象，就像花开花落一样。你想想，看到花落，你也会害怕吗？其实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唐燃沉默不语，他还是无法想顾枝说的那样思考。
“或者害怕就由着害怕去，但你要知道这里跟你同龄的孩子不少，而且还有很多比你小的孩子。”
唐燃抬眼，“你是想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人？甚至还有人受到的惊吓比我更大？”
顾枝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唐燃的视线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有不少埋在父母怀里，或默默抽泣，或嚎啕大哭的。
他的嘴角抽了抽，随后面色很显然平静了许多。
“我们为什么不能走，要待在休息室呢？直接回家不好吗？”顿了顿，他抬头问道。
顾枝没有回避他，“因为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嫌疑人。稍后应该少不了警察来做笔录，当然如果他们验尸出结果了，或者是查到什么线索，直接当场逮捕罪犯也说不定啊。”
唐燃闻言，再度沉默不语。
这时尹槐序口吻平淡地吩咐道：“唐燃，去拿两杯果汁来，再拿点吃的。”
休息室里就有食物，不过休息室很大，摆放食物的地方又恰巧离得他们远。
唐燃：“舅舅，你饿了？”
“你不饿吗？”尹槐序面不改色地反问道。
从六点时出门一直到现在，几乎都没怎么吃东西，舅舅不说他还没觉得，他一说，唐燃的肚子很配合地叫了两声。
他尴尬地低下头，然后转身去拿食物，只是看得出，情绪还有些失落。
顾枝抬头，面向着尹槐序，她不是傻子，猜得出尹槐序是故意把唐燃支开的。
“你之前说，你揍了詹妮弗一顿？”
顾枝闻声，点头道：“没错，我刚揍完她出来，就遇上了你。詹妮弗可能有什么生理上的疾病吗？”
她想不通，正常情况下她那样的一顿揍是绝不会致人死亡的，甚至被揍完都还能爬起来活蹦乱跳。
但也不排除被打人有什么先天性的疾病不能受刺激之类的。
顾枝头一次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尹槐序沉默了一阵，“除了我意外，那时候周围还有其他人在吗？”
顾枝摇了摇头，“我当时并没有听到除我们以外的人的声音，而且，如果真的有人看到了，那么那人应该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把詹妮弗拖进洗手间吧。”
还是以揪着头发的那种姿态。
更罔论当时的詹妮弗还在拼命挣扎，大喊大叫。
“我担心到时候警察会怀疑上你。”
顾枝沉默了一会儿，此刻的心情不是一句MMP就能表达的，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确定，究竟是不是她间接害死的詹妮弗。
这种没有把握的感觉总是容易让人烦闷。
好像最终决定你的，不是你自己，而是虚无缥缈的命运。
“我打她时就没想过藏着掖着。”顾枝说。
尹槐序握住了她的手，“没事，警察问就实话实话，不用怕。”
好像他说不用怕，就真的不用怕了一样。
顾枝脸有些烫，忙抽出了自己的手，她很想说一句她有男朋友，但是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徒惹尴尬。
尹槐序瞥见顾枝略显不自然的神色，抿了抿唇，起身，没多久便又回来，手上拿了个热水袋，递给顾枝。
“你的手很冰。”
“谢谢！”顾枝没客气，接过了，因为她确实需要。
“你不要误会，我对你没有那种想法。”他依旧是那副风月不关情的模样，平淡地说道。
顾枝脸色有些尴尬，不过内心也松了一口气，“我也是把二少当朋友。”
尹槐序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不是救命恩人吗？你以为一句朋友，就可以抵消欠下的人情吗？”
顾枝一愣，而后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么想，您这些日子对我的恩惠，我十只手都数不过来，我都记在心里呢，等二少您什么时候落难了，我——”
话没说完，顾枝就忙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艹！她这张破嘴！
“等我以后落难了？怎么不接着说？”
顾枝快要哭了，“二少，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幸好这时候唐燃回来了，问她喜欢吃蓝莓芝士蛋糕还是巧克力蛋糕。
顾枝要了巧克力的，并在心里暗暗夸了一波唐燃绝壁是小天使。
尹槐序本就是逗她玩，如今见唐燃回来了，便也止住了话头。
“二舅，你要蛋糕还是寿司？”唐燃问。
尹槐序从餐盘上拿了一罐甜酒，“都给你。”
唐燃：“？？”
唐燃很饿，拿来了食物便沉默不语地开吃起来，和顾枝同一个频率。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东西，尹槐序安安静静地喝着度数不高的甜酒。
周围的其他人看见，先是一个两个、后来发展到三五成群，都去拿吃的喝的。
而后一群刚才还惊慌失措已经哭闹不止的人群全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吃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