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骁过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我知道小笙笙不想让我因为这件事恶化眼睛。”杨阿云道：“在拆纱布之前，我不会哭的，也不会让她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
慕君骁顿了顿，温声道：“多谢。”
杨阿云笑了笑，与他颔首道别。
慕君骁这才动了身子，抱着许洛笙回了房。
许洛笙虽然是今天难得早睡，但最终还是被噩梦吓醒，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慕君骁怀里，她慌乱的心顿了顿，还是平静了下来。
好在她动静不大，没有吵醒慕君骁。
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感觉自己勉强能走后，便挪着步子走到客厅，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冷水入喉下肚，她稍存的那点惊慌也被她压了下去。
突然，门外有人敲门，是洪熙，“夫人，秦蔷醒了。”
“知道了。”许洛笙随手抄起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带我过去。”
洪熙一顿，“不用告诉慕总一声吗？”
“他睡着了，让他再多睡一会儿。”许洛笙道：“这些天他很辛苦。”
洪熙低了低头，没有言语，只是轻手轻脚的扶着许洛笙出房间，带着她去了ICU。
开门的声响虽然不大，但是在寂静的黑夜中无限放大，失去视力的秦蔷听力尤其灵敏，她带着呼吸机，呼吸都变得粗重。
她费力转了转头，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侧耳探听，想质问是不是许洛笙，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呼吸一口都是五脏六腑一起痛得撕心裂肺。
“是我。”但是许洛笙却猜到了她想说什么。
许洛笙在床边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后，对洪熙摆了摆手。
洪熙了然，即刻退了出去，一并把门带上了。
“你还活着。”许洛笙的声音透过口罩，有了一丝模糊，但是落在秦蔷耳朵里却无比清晰，“很得意吧？”
秦蔷没力气说话，只得艰难的呼吸一声，回应许洛笙，自己很得意。
而后，她听到了许洛笙的嗤笑，“有什么好得意的？捡回一条惨命，你却每天都得靠着这些仪器，靠着药物才能活下去，你现在眼睛看不见，话都说不出，手抬不起来，脚动不了，是不是连呼吸都很费力？”
“五脏六腑都在疼吧？每一块肌肉都麻木得好像不属于自己了吧？除了还有思绪能自主以外，你还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
许洛笙的每一句话，都直戳秦蔷的痛处。
她急促的想要开口证明自己还能依靠自己生活，证明自己并不痛！
可她越是激动，越是无法说出话，只有接连喘息不止的呼吸声急促的在呼吸机下响起，还有旁边仪器发出的象征她情绪激动的滴滴声，一声更比一声高。
在这些交错交织的刺耳声音中，她全身像是被针扎一样的痛痒，内脏仿佛被搅在了一起，分不清哪里是哪里，每一处都是一样的疼痛，疼的她恨不得立马去死！
但是不行，她不能死！
许洛笙想让她死，她偏偏就不能顺了许洛笙的意！
哪怕是一辈子就这样瞎了眼的瘫痪在床上，她只要还能有一口气在，就能给许洛笙添堵！
凭着这抹意念，秦蔷感觉自己的情绪又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许洛笙坐在一旁，冷眼旁观她从情绪激动到有点恢复平静。
眼看着秦蔷就要恢复冷静的时候，许洛笙又开口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觉得我盼着你死吗？我并不盼着这个结果，相反的，我希望你永远吊着一口气在这里活着。”
秦蔷呼吸一顿。
许洛笙轻笑，“我有这种想法很奇怪吗？你现在活着多痛苦啊，多呼吸一口都是在给你找罪受，你多活一天，就是让自己多痛苦一天，这样的痛苦我看在眼里高兴都来不及。”
“你造了那么多的孽，现在简简单单被秦灿踢打一顿，给杨阿云捐献了眼角膜以后就能干脆利落的死了，这太便宜你了，我就是要让你躺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秦蔷好不容易要平复的心，瞬间被许洛笙刺激上了巅峰，她情绪比刚才更加激动。
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给许洛笙找不快的最佳办法，可转眼这个办法成了泡影。
她这辈子所有的气愤加起来都没有今天这么气过。
短短一分钟，秦蔷身边的仪器疯狂叫嚣，滴滴滴的刺耳声仿佛要划破整个病房天花板。
许洛笙却充耳不闻，她淡然起身，转身开门出去。
洪熙就在门口等着她，弯腰抬手要扶她离开，正巧撞见秦蔷的主治医生和护士们察觉到异常，急匆匆的跑到了门口，一见许洛笙从里面出来，医护工作人员们一顿，眼中着急微散，作为医护的怒意又起，可最终还是为了第一时间抢救患者，只能把这些私人情绪放一边，即刻冲进了病房。
他们的眼神变化，洪熙都看在眼里，怕许洛笙心里不舒服，洪熙急忙说道：“这些人没大没小，冒犯夫人了，等会儿我就去找他们说说道理。”
许洛笙摇摇头，“他们生气是正常的，如果看到有人故意想把自己的患者气死，他们还能做到不生气，这就不是医护了。”
洪熙顿了顿，最终只得低头应允。
“秦蔷这人啊……分明有人在爱她，分明有人即便是不认识她，也竭尽全力在救她，她又何必心中存恶，去伤害别人呢？”许洛笙转身看着秦蔷的病房，自言自语了一句，“但凡她知足于手中的幸福，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洪熙也微微抬眸，看了一眼病房门，为人性的千奇百怪叹了一口气。
半个小时后，秦蔷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许洛笙再次回到病房，躺在慕君骁怀里，终于安稳的一觉睡到了天亮。
隔天醒来，慕君骁才得知秦蔷深夜去世的消息。
他顿了顿，当即看向许洛笙，见许洛笙眼中没有波澜，他沉了沉眼，抬手握住许洛笙的手，轻轻的捏了捏。
许洛笙反握住他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