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仲便有些迟疑了，但是太皇太后的意思，他不敢违抗，随口问了句：“大人府邸这样宽大，怎么能连个婢女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照顾人这样的事儿，还是得让心细些的人来。”
傅迟猜到他来的目的，淡笑，“我这人认生得很，让生人照看，我觉得别扭。”
傅家满门清，何仲自然是知道的，尤其傅迟作为嫡长子，从小身边便无一女侍，二十多岁了连一个妾室都没有，这一点，倒是让他放心。
不过，当年传闻中傅迟和他家那义妹的事儿，何仲也是放在心里了的，虽说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但如今太皇太后有了赐婚的意思，哪怕是利益联姻，他也不能让自己唯一的女儿日后受委屈。
“大人这话说错了，”何仲笑了笑，“世人千千万，哪有谁和谁生来就熟识的道理？”
傅迟掩着唇咳了几声，没说话。
何仲有几分尴尬，迟疑了一下，问傅迟身后的大山，“大人这是得了什么病？大夫怎么说的？”
大山一边给傅迟顺气，一边毕恭毕敬道，“大人思虑过度，没有大碍。”
没有大碍？
何仲狐疑地看着咳得话都说不出口的傅迟，有些焦心地道：“这、这哪是没有大碍啊？你们这一屋子男丁，能把人照顾好吗？”
便是这样一急，他连正事儿都给忘了，将傅迟如今的情况事无巨细地过问了一遍，末了，叹了口气，“回头我从我府上给你派两个丫头过来，你如今病着，需要人照顾，就莫拘这些小节了。”
说完，又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像是来府上一趟就是特地来同傅迟说这些话的，大山听了，都觉得有几分莫名其妙。
然后他就搀扶着傅迟回了院子，避开了前院的眼线之后，傅迟便抽了手，回看了一眼，笑，“何尚书爱女心切，这番回去，怕是要想法子同太皇太后闹了。”
大山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傅迟明明没有病重，却要做出这般模样。
像是，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一般。
虽然知道是假的，但大山看到这样病怏怏的傅迟，心里还是疼，面上不显，嘴里却说：“挽夫人若是看到，不知会有多心疼。”
大山是傅迟的亲信，知晓他同林挽的关系，私下里对林挽的称呼也改了。
虽然还未三媒六聘，但傅迟默许了这个称谓，便是默认了林挽在他身边的位置。
只不过，如今他还没办法光明正大地迎她上门。
党争还未结束，家国还不太平，林家还未沉冤昭雪，一切都还不是时候。
哪怕是他如今将要位极人臣，他也深知，如今他的权力地位，不过都是泡沫幻影，是虚的，是随时都可以消散不见的。
所以，他要等，等京都事了，等他不再在刀尖上舔血时，他就娶她。
何仲从傅迟府上离开之后，便入宫去找太皇太后了。
昆和宫内，何氏手撑着额头正在小憩，殿内的金銮香炉上青烟袅袅，帘子外边，宫女徐徐来报，说何尚书来了。
“让他进来吧。”
何氏徐徐睁眼，眼里有几分困乏之意，等到她坐起来时，那几分困倦便消失无踪了。
“微臣见过太皇太后。”
“不必讲这些虚礼。”
何氏喝了口茶，漱了口，吐掉，优雅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问：“哀家为你挑的这个女婿，可还满意？”
“这……”
何仲欲言又止了半天，何氏觉出来，放下杯子，“不满意？”
“倒……也不是不满意……”
出身、样貌、品行、地位，傅迟真的是一点都没得挑，不过今日见他那病秧子样，不像是个长命的。
“那你是何意？”
何氏觉得奇怪，身子往前微微一探，调整了坐姿，“择日圣旨一下，傅怀安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思乐便是当朝左相之妻，哀家实在想不明白……”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何仲，语气平淡，“作为父亲，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从何氏任傅迟为翰林学士知制诰的那一刻，何仲就猜到她会提携傅迟为相。
但这一天来得有点太快，因而他忍不住问了句：“陛下还未正式登基，这……是不是太快了点？”
“马上就要登基大典了，”何氏气定神闲，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哀家不快点动作，有人比哀家更快。”
何仲听不明白，他素来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别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唯独女儿何思乐的婚事，他是无论如何都要争取一下的。
于是，他咬咬牙，壮着胆子道：“臣今日去探病，见着傅大人脸色极差，问及，也是三言两语搪塞，看他那样子，不像是普通风寒……”
何氏看了他一眼，“那是什么？”
何仲仔细回想着傅迟的症状，一直咳嗽，呼吸粗缓，头冒虚汗……
便迟疑了一下，道：“像是心肺有什么问题。”
“所以你的意思是？”
何仲叹了口气，道：“太皇太后，思乐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嫁出去后，便是要倚仗着夫家的，可傅大人如今……”
何氏就明白他的意思了，细眉一挑，嗔怪了一句：“净整些弯弯绕绕，搞了半天，你是怕他是个短命的啊！”
何仲见话被说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放心，太医都去瞧过了。”
何氏长舒了一口气，倚靠着一旁的枕头，搭在上面的手一敲一敲的，说了句何仲听不太懂又不敢去深想的话：“只要思乐进了他的府门，哀家保准他能长命百岁。”
……
何仲真的从自己府里送了两个丫鬟上了门，大山都气笑了，又不好直接给人退回去，就把她们暂且安置在了外院。
今日林挽来得早，天还没黑，就拎着药包进来，把药递给了大山，叮嘱了几句，就去屋里找傅迟了。
“山叔说今天有位大人来过了。”
林挽见他在下棋，便坐在旁边，好奇问：“是太皇太后的人？”
傅迟“嗯”了一声，一边算着如何落子，一边看着林挽一脸不高兴的模样，便把手里的棋子扔进了棋盒，笑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