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迟扫了一眼疯狂往嘴里塞食物的流民,看向冯一帆,“他们需要食物,对冯公子而言,这难道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事情?”
“你——”
冯一帆不满傅迟这般理所当然的态度,好像那是他应做的事情一样,咬牙反问:“凭什么是我?”
“你说呢?”
冯一帆呛了一下,余光扫到蹲在一旁狼吞虎咽的流民,张了张嘴,终是没有拒绝,便叫了一旁的小厮,说了几句什么。
那小厮点了点头,翻上了马,冲着那帮流民喊道:“喂!想要吃饱饭,就跟着我走!”
说着,便夹了马肚子,往韶州的方向驰去。
流民们面面相觑,都没上前,跟着冯一帆不耐烦地说:“我让他回去开粮仓了,你们所想活命,便只管跟上!”
听了这话后,流民们纷纷感激涕零,跪下向冯一帆磕头,“大人真是活菩萨啊!”
“快跟去吧!”
冯一帆别扭地挥了挥手,又交代了另一个小厮几句,便让他骑马带着流民们往韶州去了。
“你还想做什么?”
出声的是林挽,语气明显不悦。
冯一帆嗤笑了一声,道:“我帮了傅公子这么大一忙,怎么还不能多留一会儿了?”
“冯一帆。”
傅迟声音平淡,极少见地直呼其大名,语气严肃,“这不是在帮我。”
惠州沿海边上潮水上涨,淹了座小村。
那村子里住的都是渔民,靠打渔为生的,但近来天气不好,出了海的人迟迟不见回,海水又淹了房屋,渔民们无家可归,只好去逃难。
但上一世,傅迟只依稀记得惠州太守曹铠呈报到朝廷的海溢灾害,且时间应当是三月底四月初的样子,与西南发生的地震灾害时间差不了多少。
可如今还不到三月,就已经有这么多难民了,曹铠为何不上报?
马车里,汤宥倚着门,还没缓过神来。
林挽连连同他道歉,不敢太大声,怕被外面骑马随同的冯一帆听了去。
汤宥听了,轻哼了一声,看了眼马车正中央的座椅。
座位是空心的,本来里面放置了一些行李。
就在方才,林挽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出来,让他躲了进去,又把拿出来的东西全部压在了座椅上,险些把他闷死。
也亏得他如今身段小,勉强可以躲进去,若是来的人是祁柏,怕是要完蛋。
汤宥本来也没怪林挽的意思,只不过见她这般不停地诚心道歉,觉得有趣,便一直没松口。
末了,他觉得差不多了,突然开口问了句:“你知道方才那个小摊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林挽想起傅迟第一次下马车打听情况时,那个小贩说了几句听不懂的方言,摇了摇头。
汤宥却是明白的,思索了片刻,道:“他说如今昏君无道,上天开眼,惩罚的却是大宁的子民。”
闻言,林挽手轻轻一抖,不明白汤宥同她说这段话的深意在哪里。
虽然这话说得不假,但从汤宥口中说出来,总是会有点别的味道在。
毕竟,他可是宁文宗嫡出的小皇孙,比如今京都中的任何一位汤姓的人都更有资格坐那把龙椅。
而他当着她的面说这番话,是在试探什么吗?
“那……殿下方才为何不同他说呢?”
林挽小心翼翼地问道。
汤宥轻轻一笑,漫不经心道:“我如今同你说了,他不也一样会知道?”
林挽心里一紧,一时间不知道做何回答。
“我知道,先生选我,是因为他如今别无选择。”
汤宥看着不知所措的林挽,“我不想让先生,或者你,或者其他支持我的人觉得,选择我是迫不得已的。”
晚上住下来后,林挽犹豫再三,还是同傅迟说了这番话。
如今他们三人一同出行,傅迟不能同先前一样高调文会,加上惠州如今的情况,他们过得也就拮据了些。
他们住在离海边还有一段距离的简陋宅子里,傅迟和林挽以夫妻的名义,挤在一个房间。
奔波劳累了一天,两人分别泡了个热水澡,便躺在各自的被褥中了。
屋子里没有屏风,两人之间少了那层屏障。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林挽这才主动同傅迟说起了这件事。
傅迟听了,唇角勾了浅浅的笑,有几分欣慰地说:“他希望我们选他是因为他值得。”
林挽这才恍然大悟,侧过身,“怪不得他不直接同你说。”
“他如今还未沾手过权力,内心尚且一片赤诚。”
傅迟笑着转过头,看林挽,“同你一样。”
这个角度的对视很是微妙。
林挽愣了一下,敛了眸子,吞了吞口水,“那……他值得吗?”
“还不知道。”
傅迟实话实说,头慢慢回正,望着屋顶轻吐了一口气,“阿挽,你信我么?”
“信。”
林挽脱口,“我说过的,我无条件信任你。”
“那……”
傅迟神情突然有几分别扭,手背轻掩在唇上,轻咳了一声,“你躺过来点。”
两人的床榻之间隔了一个枕头的距离。
林挽愣了愣,没做声,听话地往他那边挪了挪。
显然,她没懂他的意思。
“再过来点。”
林挽又挪了挪,依旧是在自己的榻上。
“再过来。”
“再过来我就睡地板了……”
林挽清了清嗓子,眼神不自在地盯着屋顶,默默地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半张脸,脸颊发烫。
傅迟叹了一口气,起身,将她抱放在自己榻上,给她盖好被子,抱着她,“我就是想抱抱你。”
林挽心口烫了一下,隔着单薄的里衣被他拥在怀里,还躺在同个被子里面,她的心跳根本不可能受控制。
“阿挽。”
傅迟突然轻唤了她一声,顿了顿,轻声说道:“我会护着你,而你,只要继续守着内心的那片光明便好。”
“你不用逼自己变强变狠,”傅迟的手指穿过她发间,轻轻梳理着她柔软的发丝,“护你,本就是我的职责。”
林挽知道,他指的是白天冯一帆那件事。
他知道她当时并非动了杀心,只是在泄恨的同时,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也保护他。
轻叹了一口气,林挽往他怀里钻了钻,脸颊蹭了蹭他结实的胸膛,轻声说:“我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