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我们都退守到洛阳,岑纪逼宫,占领了皇城,再出兵北上呢?”
林挽拿木剑点了点“北境战场”,“这里的将领,单看如今派出去的,可没有一个是岑纪的人,若他想稳坐皇位,会留着他们吗?”
祁柏静静地看着林挽画在地上的路线和地图,陷入了沉思。
林挽刚刚有一句话点醒了他,那便是“他想稳坐皇位”。
“他”不是指岑纪扶上位的傀儡皇帝,而是岑纪本身。
是了,是岑纪自己想做皇帝,之所以要这般大费周章,不过是为他的自立找一个循序渐进的方式。
等他占领了皇城,灭掉了北境的将领和战士,再回过头来,必然就是整肃朝中的势力了。
等一个完全在他掌控之中的朝廷建立好,岑纪哪里还需要一个孺子婴来当皇帝?
所以,祁柏自己在心中为岑纪设立的底线,压根就不存在。
岑纪,从始至终都是为自己谋路,压根就没有站到百姓,站到国家的立场上去想过。
想到这里,祁柏慢慢起了身,走到林挽旁边,吓得林挽退了几步,不免好笑,“你怕什么?”
林挽心虚地抓了抓头发,“我总觉得这么班门弄斧,又要挨罚。”
“不罚。”
祁柏从她手里拿过木剑,“你说得不错。”
林挽惊呆了,看着祁柏拿着木剑重新在另一块地上写画,半晌后才有了反应,问他:“你刚是在夸我?”
“嗯。”
“你觉得我说得对?”
“不错。”
林挽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声音抬高,“所以,我说服你了?”
祁柏微微抬眼,手上没停,“别高兴得太早,你刚刚说的是一种可能,如今的局势结局千千万,我们得把风险降到最低。”
林挽就差跳起来鼓掌了,欢快进门,去取了另一把木剑过来,和祁柏一起在推演着种种可能。
不远处的魏昭迎见了,默默地攥紧了手里的食盒,犹豫了片刻,终是没有上前。
她早便知道,祁柏在她和林挽面前完全不一样,可今日这么真切地看到了,心中难免会觉得失落。
虽然她反复告诉自己,祁柏就是块石头,自己也要水滴石穿,原本就连他主动同自己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欢喜。
可今日,她看到了不一样的祁柏。
他也是有热情话多的一面的,只不过,他的温柔,都给了另一个女孩。
而且那女孩,是她的好朋友。
魏昭迎没上前去打搅,站了一会儿后,转身走了。
这一推演,就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幸而林挽带来的食物挺多,又有馒头又有点心,两人推演上了头,便也就不拘小节,饿了就拿在手里,边吃边推。
后来祁柏自己心里有数了,但看到林挽兴奋劲还没过,就坐在屋檐下,看着她推练。
为了方便在京都行动,林挽扮了男装,且为了和先前的长公子不一样,她将头发完全束起,戴了玉冠,头上绑一根宝蓝色的抹额。
她穿了一身宝蓝色的开襟男装,束了腰带,腰间那块黑色穗子的玉佩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
有那么一瞬间,祁柏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当年的林萧。
最后一次见林萧的时候,他应当是六七岁的年纪,也就是林锦要跟苏沉离家的那一年,萧夫人一急之下,就把远在北境边关的林萧大哥叫了回来。
他骑马匆匆而来,只身一人,未戴妻女。
祁柏记得,他随着祁枫和林延去城门接林萧,那一天的林萧,也是穿了一身蓝色的华服。
*
登基大典前几日,太皇太后准了傅迟的假,他称病休沐在府。
隔天,太医院就来了人。
给他诊脉,问这问那,又把他的起居室和书房都调查了一遍,最后什么都没说,留了一堆药包,走了。
大山莫名其妙,“好歹得说说大人究竟是怎么了吧?”
傅迟倒是不在意,笑了笑,“一看便是来探底的,能指望他说什么?”
说完,他又开始轻咳,拿了块林挽买过来的碧色糖纸包装的糖含在嘴里,方才觉得舒服些。
大山看着担心,试探性问:“不若我把绿竹姑娘请来吧?”
“不妥。”
傅迟摆了摆手,“太医来过了,我再去请个大夫过来,太皇太后会怎么想?”
“可是,”大山一边给他顺气,一边有些着急道:“您这身子也不能硬扛啊!”
傅迟正要说什么,外边进来了个府丁,道:“大人,宋少傅来了。”
宋楚和傅迟的关系虽有些尴尬,但两人好歹是同窗同僚过的,傅迟生病,宋楚上个门,也不足为怪。
但宋楚这个人平日不怎么带侍从的,今日带了个过来,让傅迟颇感奇怪,一看,竟是绿竹。
傅迟愣了愣,看向宋楚,便听他淡说了句:“受人所托。”
能让绿竹帮忙,又能请动宋楚的,满京都怕是只有林挽。
傅迟恍然,心中涌过一股暖流,跟着就见打扮成侍从模样的绿竹向他行礼,“傅公子,我来为您诊脉。”
宋楚在一旁喝着茶,大山在外边守着,没一会儿,便见绿竹神情凝重,收了手,“有人给公子下了毒。”
听了这话,傅迟和宋楚都愣了,宋楚快速反应过来,问:“什么毒?能解吗?”
“是一种慢性毒,能解,不过有些麻烦。”
绿竹觑眉,“而且这毒素应当是日积月累在公子身体内的,要解毒,需要先找到源头。”
傅迟沉默了一阵,问:“这毒有什么症状?又是如何发作的?”
“毒入体内慢慢侵蚀脏腑,长此以往,中毒者会觉呼吸不畅,四肢困乏无力,直至呼吸衰竭。”
绿竹说完,轻叹了一口气,“是一种比山茄子还要狠的毒,公子好好想想,您长期食用的东西或者平日呆的地方是否有什么异常?”
傅迟没说话。
平日他入口的东西都只经了大山的手,食物这一块应当没有什么异常。
难道是……
“翰林院。”
傅迟迟疑了一下,“只有翰林院的茶水是经了他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