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迟看出来他的想法了,抽出手,似笑非笑,“你一个人留在这,害怕了?”
傅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害怕的?”
傅迟没拆穿他,算了算时辰,也就在密室里坐下了。
因是在地下,整个屋子里唯一的光源便是桌案上的一盏小灯,就是平常的时候,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呆着心里也是有几分发怵的。
但傅瑥不是怕黑。
怕黑怕鬼,那都是上辈子年少时候的事儿了。
他已经过了一辈子了,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便觉得,其实这世上,人心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说起来,”傅瑥见傅迟坐下,清了清嗓子开始找话题,“长卿和阿挽那边如何了?”
傅迟背靠着墙壁,本想小眯一会儿。
这段时间他能够睡觉的时间极少,尤其杭州失守后,更是难以安心入眠。
可傅瑥是个话多的,他开了口,傅迟也不好不答。
“上一封战报里不是说了?”
傅迟没睁眼,“护城河打下来了,破城只是时间的问题。”
“然后呢?”
“然后什么?”
傅瑥张了张嘴,突然觉得有几分尴尬,但还是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阿挽她一个姑娘跟着行军,可吃得消?”
闻言,傅迟终于睁开眼,却是没有作答。
傅瑥感觉到傅迟的目光了,一时间回头也不是,不回头也不是,只得干咳了一声,“好歹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也算是她的家人,就问一句怎么了?”
“问就问,”傅迟有几分好笑,“你心虚什么?”
傅瑥更尴尬了,索性两腿盘着,手搭在膝盖上,看向傅迟,“我是怕你多想。”
他对林挽的心思,两人都心知肚明,但却一直没有说破过。
“她很好,在战场上立了不少军功,如今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女将军了。”
傅迟语气虽淡,却不难听出隐在其中的那份自豪感。
林挽的军功在战报中也有提到,傅瑥多少也知道一些。
于是他也就没有细问,随意说了几句后,便开始问起城外的情况。
对此,傅瑥颇有些不放心,道:“咱不说室轸老狐狸能不能破你设的局,那个耶律奇可是出了名的莽。你有把握他们会在述律倍抵达之前弃城去追行朝吗?”
“只要他们今天打过来了,”傅迟淡淡地笑着,“耶律奇就一定会去追行朝。”
“为什么?”
“空城计唬得住耶律奇,骗不过室轸。”
傅迟耐心解释,“耶律奇急功近利,想要灭大宁向汗王邀功,他们如今兵临城下,定是室轸觉出了异样,不让他去追行朝。”
“包括他们打算连夜奇袭攻城,也定是室轸出的主意。我在城楼上唱的那一出,也只是当时让他动摇了而已,等他回到自己营里了,把来龙去脉都想明白了,便会更加坚定要攻城。”
傅瑥听明白了,忍不住叹了句:“真是高手过招,神仙打架啊。”
岂料,傅迟笑了一声,道:“我可不敢同室轸针锋相对,他都当了多少年军师了?这点虚虚实实的招数他用烂了的,哪里骗得过他?”
这么一说,傅瑥倒有些不明白了。
如今城里有多少兵力他心里是有数的,对方有多少人他也大概知晓。
虽然后续军队还没有抵达城外,但如今耶律奇手里的几千人马都是精锐,若他们一鼓作气来攻城,在城门大开的情况下,金陵必失。
看傅瑥一脸想不明白的神情,傅迟叹了口气,闭上眼,“两炷香的时间再叫我。”
“你别啊。”
见傅迟不打算解释,傅瑥觉得心里憋得慌,“哪有话说一半留一半的?生死攸关的大事儿,你不说清楚点,是想急死谁啊?”
傅迟没搭理他。
“真不打算说了啊?”
得不到回音,傅瑥只觉得心里憋了一口气,咽不下去,吐不出来,难受得紧。
却也是十分贴心地没有继续纠缠傅迟,让他眯了两炷香的时间。
于是,傅瑥就干瞪着眼,憋了两炷香的时间。
等傅迟睁眼的时候,他才幽幽开口:“我说,傅怀安。”
傅瑥盯着傅迟,“你不会是因为我问了句阿挽,就故意这么折腾我的吧?”
傅迟整了整衣衫,起了身,回望傅瑥,平静地反问了句:“不然呢?”
傅瑥被憋了一下,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
直到傅迟的身影消失在密室了,他才深吸了几口气,气笑了句:“还无双高士谦谦君子呢,分明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拂晓时分,城中一片安宁。
耶律奇带了一众兵马偷偷攻入了金陵,一路畅通无阻。
越是如此,耶律奇便越觉得诡秘,一时间也不敢大肆驰骋。
尤其是入城好些距离了,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反而让他心里更加不安。
“当心有埋伏。”
耶律奇低低跟部下说了句,另派了两队人马上前打头阵。
公鸡打鸣的声音划破了金陵的沉寂。
而后,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琴音,伴随着三声沉着有力的鼓声。
便就是那时,滚滚白烟从各个巷子里迅速流窜出来,同时有无数支点了火的箭从好几个方位射出来。
“戒备!一级戒备!”
耶律奇大喊着,声音却迅速被淹没在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和爆炸声中。
霎时间,道路两边的房子接二连三地爆炸,迅速将原本规整的区域化作了一片废墟。
火光冲天,硝烟四起。
混迹在爆破声中的,是江宁军的呐喊:“斩下东阳兵!祭我大宁旗!”
“大宁将士们!把他们围起来!一个也不能放过!”
“冲啊!”
“……”
那烟雾阻了东阳军的视线,加上干扰的杂音太多,一时间耶律奇根本辨别不了敌军的方位。
可那阵势之大,仿若城中布下了千军万马,而耶律奇此番突袭,只有不到一千士兵。
“撤退!立即撤退!”
耶律奇惊慌大喊着,立刻调转马头,在一片混乱和喧嚣之中往城外的方向冲去。
场面登时大乱。
整条街的房子都被火点着了,顺着风向,形成了天然的包围圈,将东阳军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