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就算明天早上宴璐来找我让我搬离她家,我也算有了正式的去处。虽然身上的钱可能很难维持到最后结算工资,但我想支持几天的简单开支也是没有问题的,到时候不行我再和金俊中商量下,让他先预约我一些费用。
白禾禾今天穿的是一条超短的蓬蓬裙,起身告辞准备离开的时候,裙摆不小心就扫到了木桌上的茶杯。我和金俊中同时伸手想要去拦下来,可还是没有来得及,茶杯跟着裙摆就被扫到了地上,瞬间碎裂成一片。
金俊中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连忙弯腰好像很心疼的样子捡起碎片。白禾禾这才发现自己惹了祸,连忙蹲下身陪着小心:“不好意思金先生,对不起……”
我也被吓到了,看金俊中的样子这个茶杯对他一定很重要,要不然他也不会蹲在那儿盯着碎片半天不吭声。要是因为这样的意外刚才谈好的工作被丢掉的话,那可真不值。我也连忙蹲了下去,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碎片说:“抱歉金先生,这个多少钱?要不从我的工资里面扣除好吗?”
“金先生,您说多少钱,我赔。”白禾禾拦下我,从包里掏出钱包准备要给钱。
过了好半天,金俊中才心疼的拿着碎片站起来,“不用,你们走吧。”
我和白禾禾同时愣住,觉得他这番回答和刚才的表现明显不符。不过也没有多想,连连说了几声抱歉之后,就迅速离开。
白禾禾还在后怕:诗楠,吓死我了,要是因为刚才那个茶杯害你丢了工作,我可得自责好一阵。”
“没事……”我手里还捏着刚才的碎片,借着路灯的光线看了看,说:“这不过就是做工比较粗糙的工艺仿紫砂壶而已,应该不是特别贵重。改天我找个茶艺店为他再精选一套茶具,应该能弥补吧?”
“你懂茶艺?”白禾禾羡慕地看着我,随后又自言自语作答:“不过像你这样的,茶艺也确实符合你的气质。”
我其实并没有觉得自己长得哪儿特别了,可梁沁和白禾禾都这样说我,这让我不禁多问了两句:“禾禾,你在我身上,能一眼看出什么?”
“你知道我第一眼在医院看到你是什么感觉吗?”白禾禾已经走到了前面,还特意转头俏皮的说:“就像是仙女,仙女你懂吧?不食人间烟火那种。”
我倒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只是这些年一味地不想问题,倒过得单纯是事实。我被白禾禾这番夸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呵呵……瞧你说的,我还不如你们呢,找个工作也费劲。”
清渔镇因为有不少鱼类加工厂和相关的贸易公司,所以也不算太小,修建得也和市区差不了多少。我们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碗鱼面,在靠近码头的位置找到家合适的旅店。我们刚准备进去开房,就瞧见金俊中拎着一个手提袋准备去到旁边的茶具店。
处于礼貌,我和白禾禾还是去打了个招呼。白禾禾看他慌张地往店里走,就随口问:“金先生是来重新买茶壶吗?要不我买一套赔您吧?”
金俊中摇摇头,客气地说没事,然后就进了茶具店。我和白禾禾默契地没有往旅店里面走,就站在门边看他是不是要买。我也想过,如果他是真的要买,不管我身上的钱够不够也应该先付掉这笔钱。
透过茶具店的玻璃,看到金俊中走到柜台边,从手提袋里拿出刚才碎掉的茶具,问老板能不能修。老板摇了摇头,说:“抱歉,我们这儿修不了,要不然您重新买一套?”
我已经意识到了这个茶具对他的重要性,等他出门后我主动走了上去:“金先生,如果您放心的话,把茶具给我,我帮您修好吧?”
金俊中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你?会修?”
我点点头:“我可以先试试。”
白禾禾也是同样一副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我:“诗楠,你行不行啊?”
“没问题。”说着我伸出手,示意金俊中把手提袋递给我。
金俊中想了想,还是把它交给了我:“我相信你。”
我把手提袋接了过来,顺便将包里刚才还没有扔掉的碎片一同放了进去,“不过修复需要时间,大约要一个礼拜左右,没问题吧?”
“嗯。”金俊中点点头,很是欣赏的看着我,“住,你们?”
我现在已经确定了是她的中文老师,听着他不标准的语法就及时纠正过来:“这话应该说:你们要住宿吗?”
“哈哈……”金俊中被我这瞬间进入状态给逗乐了,学着我的发音说:“你们要住宿吗?”
“是的,我们回不去市区,只能先住下来。”
金俊中可能这才意识到渡轮的问题,不过被蹩脚的汉语弄得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转头用英语继续和白禾禾交流。他们谈了半天,白禾禾问我:“金先生问我们是要回市区还是住这边?如果要回市区,他可能用他的摩托艇送我们,如果住这边就可以借宿他那儿。”
“如果不是特别麻烦的话,那还是回市区吧?”能回去当然是最好的,宴璐那儿明天还说不准是几点过来呢。
金俊中倒是听明白了回市区,爽快地答应:“OK,去码头。”
我和白禾禾跟在他身后,去了码头专门停摩托艇的地方。我这才知道,因为两边的往来频繁,而渡轮又有限,很多在这边工作的人和居民,都自己购买或者是租赁了摩托艇。
夜晚安静的海面上,因为摩托艇驶过留下了波浪的痕迹,浪花溅起来打在身上。吹着海风感受着摩托艇的速度带来的刺激,我忽然感觉特别刺激和放松,想要大声喊出来。
是的,我可能压抑的时间太久,也可能是循规蹈矩地过了三十年,还没有享受到青春就已经沾上了中年。而在这一刻,仿佛自己只有20岁,全身上下充满了年轻的活力。
不过这样的刺激只有短暂的五分钟,摩托艇就行驶到了市区海边的码头。我和白禾禾取下身上的救生衣递还给金俊中,不约而同地说着谢谢。
大概在此时,他才意识到了这边的渡轮有时间限制,他应该以为我就是住在滨海的本地人,以为这边会有的我家,所以在晚上的时候才急着返回,努力地用中文说:“骆老师,以后你上课要是不方便,我也可以每天送你回这边。”
我笑着挥挥手,借着摩托艇的灯光拉着白禾禾转身回家。没有了公交,海边的出租车也不多,我们找了辆摩托车,谈好价钱把我们送回了怡家园。到了之后,我并没有先回自己家里,而是熟络地跟着白禾禾回了她那边,我觉得,只有在她这个家里,我才会显得放松。
白禾禾进门直接踢掉高跟鞋,往沙发上一趟,伸开双手慵懒的说:“哎……还是回到自己家里舒服。”
就这么随意的一句话,却触动了那根敏感的神经,瞬间想起和许盺霖那个家。正如白禾禾所说,即使许盺霖对我不够好,即使他在外面有张滢有梁沁,可我独自待在那个冷若冰霜的家里,虽然有孤独但很自在。再看看现在,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居无定所颠沛流离。
白禾禾看我眼角泛起了泪花,敏感地从沙发上弹坐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是说到你的伤心事了?”
“没事……”我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装着无所谓的样子:“禾禾,你说我在金先生那儿做家教的时间那么短,我是不是还要再找个白天的工作啊?”
“那边的工作机会多不多我倒不清楚,不过你也可以试试,只要不被骗就好。”白禾禾生怕触及到了我伤心的地方,一个劲儿地安慰我:“诗楠,你可能刚来到这儿不习惯,以后你待久了,即使是租的房子也会觉得像是的家的。”
“我知道,待久了都有感情的嘛。”
“是啊,我刚来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总觉得这儿不是我的家。你看现在,不过才待一个多月,在外面累了一天回来,觉得这是属于我自己的舒适空间,那就是我的家了。”
我知道白禾禾是在安慰我,她总是那么好,把自己的根根底底都翻出来,却不为追着我问太多关于我的事。我想要开口和她说房东让我明天就搬走,可是不知道应该从哪儿说起,又有些担心说出来之后,她会嫌弃我。
“饿不饿?要不我去弄点儿宵夜?”白禾禾又说。
“今天谢谢你,早点休息吧,下班还陪着我累了半天。”我想起时间已经很晚了,白禾禾这儿再舒适,我也应该回到那边家里去。
“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我不带你去谁到你?”白禾禾爽朗的笑着:“跟我你还客气什么?”
这话说的我心里一阵阵温暖,对比起我身边认识的人,好像每个人都心机重重似的,没有一个能像白禾禾这样坦率爽朗。尤其是我从小到大都被家里人关在温室里培养,没有经历过磨难和风雨,更是不懂在这样的境遇下,朋友的难能可贵。
我有些感动,说话也变得煽情:“谢谢你禾禾。”
“行了,说你是仙女儿你还不信,说两句还梨花带雨了……”白禾禾把我往门外推着:“快去休息吧,明天我休息,下午没事儿就陪着你一块儿过去。”
回到家里的第一时间,是翻开金俊中留给我的手提袋。虽然茶具里的主茶壶已经碎掉,但金俊中依然将它们放回到礼品盒里的。我一块块将碎片拿了出来,连同里面几块特别小的碎渣平放在茶几上,才觉得自己刚才急的夸了海口。
修茶壶这事儿,我只是以前看到曾子诺修过一次,而且是修的特别珍贵的精品紫砂。曾子诺是教我茶艺的师傅,和茶结缘和她结缘,也纯属偶然。
那时候我还怀着毛毛,独自挺着大肚子去逛商场。那天在商场,她作为茶庄请来的技师在门前表演茶艺,我像是被勾住了心愣愣的站在她面前许久,她冲泡好之后的第一杯居然递给了我:“尝尝?”
声音轻柔得像是远方飘来的风,浅品了下她递过来的茶,那种回味悠扬的味道,连同她泡茶时的婉转,让我瞬间爱上了茶艺。正好节目有个环节,要现场挑选观众跟她学习,然后评选谁泡出的味道最好,就送上茶庄的大礼。
原本商场经常做这样的活动我都不屑去参加,但那天就偏偏想要去。最后曾子诺品尝完我的茶之后,选了我。从那之后,我就经常去跟着她学习,再让她品尝点评。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全国十佳优秀茶艺师,很多特别重要的场合都会邀请她表演。那段时间她正好是空档期,就留在了好朋友开的茶庄里帮忙表演。
不过虽然我们因茶结缘,却很少谈心。后来她离开A市之后,我也只是在遇到问题或者静不下心的时候请教她。但每次,她都耐心的和我沟通,直至解决了我的困惑为止。
现在金俊中的仿紫砂壶被我大包大揽下来,我也只能求助于曾子诺。这几年脑子里装得事儿少,很多电话号码什么的,我都能记得下来。翻找出手机,凭着记忆输入曾子诺的号码,拨过去还未接通就被莫名断掉,紧接着屏幕上就出现了梁沁的来电号码。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按下接听键:“你好……”
“骆诗楠,许盺霖今天开追悼会,你知道吗?”梁沁虽然极力想要表达出难受的状态,可传递过来的声音,却让我听着很平静。
我无心地应答,“我不知道。”
“新闻都放的。张滢也去了,被陈亦梅扇了一巴掌,还让人把她赶出了墓园。”
“哦……”
“张滢特别恨你,她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说是你毁了她。”
梁沁循序渐进地说着,似乎想要把我引到某件事上去。倒是我不想再上钩,还是不冷不热地回答:“哦……”
“你说,她能找得到你在哪儿吗?”
这句话问得很轻,但却充满了力量,倒是我也不担心,毕竟我要去的那儿除了白禾禾知道谁也不清楚。大不了去到那边,我关掉手机斩断一切和外界的联系。只是我又不能明着和梁沁抗衡,“如果您不告诉她……她应该不会知道吧?”
“呵呵……”梁沁冷笑了下:“骆诗楠,我说过你是聪明的女人,你能轻松的嫁进许家,一定不简单。”
“不用夸我,其实你也明白,许盺霖不过是用了我这个牌子。这么几年,他在外面不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倒也是。明天早上7点,你可以关注下宁川市的早间新闻,你们家好像出事了。”梁沁又是那样淡淡地说:“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再给我来电话。”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能沉着的去冷静应对,甚至让自己受点委屈都没有关系。或许是从小养成的乖张性格,一旦说到我家里的时候,我就没法冷静了。听梁沁这样说,我只觉得心里一团火在烧,恨不得时间马上去到明天早上7点,我好知道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梁沁估摸着我已经乱了方阵,还是那样淡淡地说:“你看完新闻之后,要是需要我帮你什么忙的,尽管再给我来电话。”
原本大好的心情被梁沁这通电话彻底扰乱,看了下时间不过才11点半。距离明天早上还有整整7个半小时,我打开了电视,盯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想要知道现在我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电视上放着无聊的泡沫剧,时间也过得特别慢,猛然看到茶几上还摆着碎掉的茶壶,我才想起应该先给曾子诺打个电话。不管怎样,金俊中这个茶壶是必须要修的,我还要在他那儿赚一笔钱,用于我未来一段时间的生活资本呢。
尽量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拨通了曾子诺的电话。这个时间点她早已经休息,不过接到我的电话依旧没有不耐烦:“诗楠,遇到问题了吗?”
“师傅,我想向你请教下怎么修复紫砂壶呢?”
曾子诺大概没有想到我又想要学这个,有些惊讶:“你想学?”
“我有套很值得纪念的壶碎了,又舍不得仍,想修好继续用。”
“噢……”曾子诺自然是明白,对于好茶之人,连同茶具也是同样视若珍宝的。她毫无保留的把修复方式告诉给了我,让我有不懂的地方再给她去电话。末了她问我:“诗楠,下月我要来一趟A市,你有时间过来一块探讨下吗?”
要是以往,听到曾子诺要来,我恨不得飞奔过去,确实跟她在一块儿,能学到不少的东西。可是现在,下个月我自己在哪儿都不清楚,怎么回去参加?但师傅的邀请我定是不能断然就拒绝,只好如实说:“我在外地呢,您大概几号过来?要我挪得出时间,一定来。”
“行吧,时间还没定,我最近也要出国参加几个交流会,等回来之后安排好时间,我再通知你。到时候啊,我把我在大家约到一块儿,谈谈心德品品茶。”
曾子诺喜欢和好茶之人交朋友,也都有不少像我这样的有缘人认她做师傅,据我所知在A市也不少。不过她平时匆忙,很难的有时间把大家汇聚到一起。听她说起这次聚会的规模应该不小,我心里也跃跃欲试的想要去参加。“好,我尽量那天赶回来。”
为了等明天早上的新闻,加之晏璐一早又要过来找我,晚上我实在没办法入眠。因为修复的原材料我暂时没有,只能拿起破碎的茶壶,一片片先认真的清洗出来。有了事情消磨,时间就过得特别快。等我把茶壶清洗完毕的时侯,天边已经泛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