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资金周转不开，该发的工程款不得不推迟一个月。\n我喊来一直资助的女孩，她是工头女儿，毕业后在我公司实习。\n我委婉地讲：“这次工资按时打不了，可能要等一个月，你和你爸说一声，我怕他担心。”\n然后，第二天工头就带着一帮工人砸了我的办公室，怒骂道：\n“当初信誓旦旦地保证，现在工程结束了你却说不给钱。”\n我看向女孩，她哭着说：\n“我只知道公司现在没钱，你给不了，我也不能骗人吧，这是我做人的底线。”\n第一章\n办公室被工人砸了。\n我出差回来，刚到家就听到这个消息。\n等我赶到公司时，办公室已是一片狼藉。\n那些大件的桌椅他们搬不动，但都被砸的坑坑洼洼。\n零碎的东西，杯子文件夹已经稀巴烂躺在地上，电脑屏幕也碎成一块块四散在各处。\n公司的人看见我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过来哭诉：\n“根本拦不住，五个保安都被打得鼻青脸肿。”\n“他们还把我电脑也砸了，数据都在里面。”\n“我辛苦了一周的数据全泡汤了。”\n……\n我还没出声，那帮人已经从我的办公室出来了。\n乌泱泱的几十个人，气势汹汹地向我们逼近。\n他们刚从工地过来，头上还戴着安全帽，工衣上遍布水泥印子。\n这些人跟着我干了三年。\n印象里，他们一直是憨厚可亲的模样。\n但现在，他们全都拉着脸，有人甚至拿着铁锹站在一旁。\n我实在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如此大动干戈。\n下一秒，一名工人解答了我的疑惑。\n他大步流星朝我走来，怒吼：\n“就是你不给钱？”\n他伸手想抓我的手臂，被我身边的人眼疾手快地拦下。\n他被压在地上，却依然挣扎着向我伸手，目光死死盯着我，仿佛势必要拽住我问个明白。\n他这个举动瞬间点燃了我们这边的怒火。\n“你还想对我们老大动手？”\n“我们不还手，就真以为我们好欺负？”\n男员工不约而同向前一步，两拨人剑拔弩张，对峙着不肯让步。\n原本一言不发的工头此时才站了出来，他吧嗒吧嗒抽着烟，皱眉吼出一声：“安静。”\n刚刚还躁动的工人立刻安静了下来。\n我和他交流不多，唯一的印象就是三年前去过一次他家。\n两间简陋的瓦片房，他弯着腰止不住感谢我：“谢谢您这么多年一直资助我女儿，她考上大学全靠您啊。”\n此时的他腰背挺直，那个谦卑的形象一扫而空。\n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副大爷口吻：“是你说的工程一结束就立刻给钱，现在工程完工了，你却说没钱。”\n“这不是骗人是什么？”\n这话一出，剩下的人也跟着附和。\n“就是，这不是骗人是什么？”\n“我全家就指望着我那点血汗钱呢。”\n“骗子！骗子！！骗子！！！”\n但我从未说过不给钱，我说的是，最晚推迟一个月。\n几乎是立刻，我就意识到问题的所在。\n我强压着情绪，对身旁人说：“喊林雪过来。”\n工头一听到他女儿的名字，目光犀利牢牢锁定了我：\n“一码归一码，你为难小雪干啥？现在我们说的是你不肯发工钱的问题。”\n林雪来得很快。\n我强压怒火问她：“你怎么跟你爸说的？”\n我话音刚落，她立刻就哭出了声。\n“我就说您目前给不了。”\n“我也不能撒谎啊，公司账上就是没钱嘛。”\n我气得几乎站立不稳，这种事情本应该交给专门的人去处理，但我信任她，认为由她这个我们两边的自己人传话，工人不会太着急，才让她去说的。\n我资助了林雪十年，且她还是工头的女儿，就是这么一件我以为绝对不会出错的事。\n她却直接捅了娄子，连话也说不明白。\n她还在哭，工人们认识她，有人出口安慰她：“别哭了，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n我扶着桌子，看向林雪，压着声音。\n“我怎么和你说的？我说的是最晚拖一个月，我说了会给。”\n她还在哭，边哭边反驳：“可您现在就是给不了啊。”\n“我也不能昧着良心撒谎啊，这是我做人的底线。”\n我顺手抄起手边的玻璃杯砸到地上。\n“砰！”\n玻璃炸开，原本岌岌可危的理智也随之爆炸。\n我抬手指着林雪：“做人的底线？你的底线就要整个公司来买单是嘛。”\n“就这么点小事你都做不好，我说的什么，你说的什么？我说的会给。”\n“你怎么传达的？”\n林雪哭着反驳：“您就说，我说的话哪句说错了嘛？”\n“你出去问问，哪家不拖欠工程款，我就晚一个月，就一个月！”\n怒火攻心，我冲了上去，手高高举起。\n这么多年，我把她当我妹妹，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狼心狗肺的事。\n我的手还没落下就被工头拦住，他瞪圆了眼：“你敢对我女儿动手？”\n我甩开，看着他们这群人冷笑出声。\n“现在资金确实周转不灵，但是我会给，最晚一个月。”\n他们小声嘀咕。\n“原来不是不肯给，只是晚一个月？”\n“咱以前的工程款那结算往往都是半年起步。”\n“一个月，这么好？”\n……\n他们都是林雪老家的人。\n三年前，我第一次去他们村子，有村民递给我新鲜瓜果，接过时我看见她指甲缝里都是泥土。\n见我看她，她不好意思地往身上擦了擦：“我洗过手了。”\n就那一个动作，让我决定帮助他们。\n全村人没什么特长，只会卖力气，我当即包了他们的路费住宿费让他们跟着我干。\n临州工人日薪普遍一天三百，我特意给他们加了一百。\n还有降温的水、一日三餐的盒饭。\n都是我亲自检查了质量才一车车拉给他们。\n我没想到，如今工程款晚了半个月，他们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就把我办公室砸了。\n这件事情虽然解释清楚了，气氛却没有因此缓和多少。\n“骗人的吧，你肯定是要跑路才这样说的。”\n这句话像是往热油里滴了一滴水，原本安静的工人立刻沸腾了起来。\n一片嘈杂中，有人向林雪求证：“小雪，我们就信你，你说她到底给不给钱。”\n我看向林雪，她抽噎着回答：“二叔，目前公司确实给不了。”\n心口像是被棉花堵住，围在我身边的员工都看不下去了。\n“林雪，你就说，老大以前拖过你们工程款吗？”\n他们这几百号人跟着我干了三年。\n每次工程一结束，我就立刻让人发工资，次次都是几个工程队发的最快的。\n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拖欠工程款，他们就开始百般怀疑指责。\n工头的目光锐利如刀看向我，几乎是瞬息，他就敲下了最后的定论。\n“不好意思，魏老板，手下几百号人，我不敢拖。”\n“要么现在给钱，要么我们继续闹。”\n“我们就坐在你们公司门口，我们不好过你也别想舒坦！”\n我眼前阵阵发黑。\n三年，就算是养条狗，一天不给它吃饭它也不会咬我。\n如今仅仅拖欠一个月工程费，他们就如此不依不饶。\n整个临州，没有人像我这样尽心尽力，他们就是见我一个女人又仗着人多好欺负罢了。\n我通宵处理了工作，没吃早饭又面对他们的胡搅蛮缠。\n此时几乎要站不稳，但是也是这一瞬间我突然想明白了。\n狗咬我我就换一条，更何况如今遍地都是普通工人。\n我撑着自己的身体，开口问：“多少钱，你说。”\n“五百四十万。”\n见我有所松动，他又解释道：“我们大伙几百号人连着给你干了四个多月，都指着这点工资过活。”\n“您也体谅……”\n我打断他：“不用说了。”\n我往前走了一步，立刻有工人将我团团围住，生怕我逃走。\n“我去办公室打个电话。”\n进了办公室我才知道他们砸得有多狠。\n文件被扔得满地都是，抽屉里的东西也被翻了个底朝天，一张张文件都被撕成废纸。\n我往里走，站到我的位置。\n拿起手机，站在一片废墟中，一个个电话拨了出去。\n“李总，是我啊，我想问问你下午有空吗？”\n“姐姐，是我，我想问你……”\n“梅梅，是我……”\n……\n十三个电话，凑够了这笔钱。\n第二章\n从小到大我没低过的头，这次一低又低。\n隔着办公室的透明玻璃，我看得见我手下人都垂着头不看我。\n那些工人齐刷刷盯着我，就像狼一样势必要从我身上咬下一口肉。\n我把钱一分不少地汇了过去，拿着电话出来：“一分不少，你看看。”\n工头核对了钱，看向我又说：“不是有钱吗？早拿出来何必我们多此一举。”\n我提了别的事情：“警察就要来了，算一下损失，你们赔偿吧。”\n他们砸的时候应该想到了补偿，虽然有些人有气但是没人开口。\n等警察的间隙，林雪开口：“姐，让他们先走吧，下个工程事赶事，多停留一秒就是一秒的损失。”\n我用余光瞟了眼林雪。\n有工人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抬脚想走。\n助理见我脸色不好，倒了热水给我。我喝了口热水才开口：“你们不用回工地了。”\n工头这时才看向我：“老板，这话什么意思？”\n“你们都被辞了。”\n“刺啦——”打火机的火光冒出，烟雾升腾。\n隔着烟雾，工头看着我开口：“魏老板，我们都干了一半，现在赶人不道德吧。”\n林雪也看向我：“姐，他们跟着你三年了。”\n我捧着热水，看向她：“你也是，翅膀硬了，今天晚上收拾东西搬走吧。”\n她闭口不言，一片寂静中，工头把没有吸完的烟狠狠扔在地上。\n“你以为你是谁啊，早就有人想挖我们了，老子不干了。”\n地上全是碎纸，他的烟头落在纸上。\n很快灼烧一小片，烟雾升起。\n我把手里的热水倒了下去，水珠炸开，扑向还没燃起来的火苗，烟雾立刻湮灭。\n我看着男人开口：“滚吧。”\n很快，他们全部走人。\n当天晚上，我连夜找了新工人，因为多了一百块日薪，找得很快。\n新工头连连保证不会出现任何差错。\n等我忙完后，天边已经泛白。\n屋内还是原样，我才意识到林雪一整晚没回来。\n我刚进公司，林雪像是等着我，递交了辞职信，来和我告别。她罕见地穿了身崭新的衣服，张扬显眼。\n我看了她手里的包，小六十万。\n亮紫色鳄鱼皮，不是年轻人的审美。\n临州数得上名声的男人除了一个丧偶后一直单身，剩下的男人，娃都和她一般大。\n资助了五年，我看着她一点点蜕变成长。\n我嘴再硬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包哪来的。”\n她支支吾吾：“姐，不关你的事吧。”\n不关我的事，她第一次上大学是我送她去的，害怕她不合群买了礼物送给她舍友，她每一个选择每一个决定都有我的帮助。\n现在她说不关我的事。\n我冷脸：“到底怎么来的。”\n她见我追问，破罐子破摔：“男朋友送的。”\n我指着她的鼻子：“他送你这个，你知道你要用什么还？”\n林雪见我生气，不解开口：“我还什么？他因为喜欢我才送我的。”\n哪有这么容易，他们这个年纪相互送送奶茶我还相信，随手送一个包，怎么可能不图什么。\n她接着开口：“姐，你资助我这么久，不就是让我挣钱吗？现在我挣到了。”\n“这个包，我身上的衣服，你知道多少钱吗？”\n呵，这就是她坚守的底线。\n还真的是充满弹性啊。\n何况我资助她这么多年，难道是为了这个吗？\n我为什么资助她，是因为当初她流着泪说：“我成绩好，我想上学。”\n此时她一边沾沾自喜给我展示身上的衣服，一边问我：“姐，你知道这衣服多少钱吗？抵得上我几年工资。”\n我顺手拿起身边的咖啡杯，从头到脚泼在了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