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爷比她想象的更有压迫感。
仿佛她所有的小心思都摊开在他面前。
吴婷强迫自己直视他，不能露怯，一丝一毫都不行。
“我叫吴婷。在工地上卖盒饭，难得见到您，特地跟您打声招呼。”
她特意在“打招呼”三字上稍作停顿，好像真的只是出于礼节。
张三爷是这片钢铁丛林的王，没人敢轻易靠近。
几秒死寂。
他的眼神有了极细微的变化，审视的意味更浓了，带着难以察觉的兴味。
他问：“想认识我？”
吴婷笑了，不是谄媚的笑，也不是心虚的笑，而是大大方方的轻笑：“海城，谁不想认识您呢？”
张三爷盯着她，足足看了五秒。
“嘴皮子挺利索。”他淡淡地评价，听不出喜怒。
悬在吴婷心口的巨石，轰然松动了一丝缝隙。
“那三爷，我先走了，再见。”
她不敢多留一秒，果断转身离开。
就这样赌赢了？她竟有点不敢相信。
·
黑色车内，冷气无声地流淌。
张三爷靠在后座，指间夹着一支燃烧过半的香烟，身旁一个面容冷硬的保镖垂手肃立。
“查清楚了？”张三爷没睁眼，声音低沉。
“是的，三爷。”保镖声音平板，“她叫吴婷，来海城刚满半年，承包了十多个工地的盒饭供应，没什么背景，她向您打招呼是——借用了您的名号，为了救那个二流子许戎。”
保镖顿了顿，补充道：“光头强和许戎在工地外的那个摊子旁打了起来，吴婷说和您认识，所以光头强那伙人怂了，赔钱收拾摊子，还送许戎去了医院……”
张三爷缓缓吸了口烟，灰白烟灰无声飘落，他的目光穿过烟雾，“有意思，胆子不小。”
利用他的名头，镇住光头强一伙，保下许戎，顺手替那对老夫妻讨回公道，最后还能在他面前不卑不亢地“打招呼”……
厉害。
这还是头一个利用他还全身而退的人。
张三爷捻灭烟头，浑浊却精亮的眼底，对一个女人，生出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兴趣。
不是因为她漂亮，而是因为她够胆，够聪明，也够……不知死活。
“那，明天，请她过来坐坐。”
保镖心头微凛，立刻应声，“是，三爷。”
这个“请”字，分量不轻。
第二天，正午。
吴婷开着破旧的面包车，准时出现在工地门口。
她像往常一样，手脚麻利地搬下保温箱，吆喝，递盒饭。
最后一箱盒饭刚搬下车，一辆吉普车停在她的面包车旁，车门打开，下来三个黑衣男人，正是昨天跟在张三爷身后的保镖。
为首的那个，面容冷硬，径直走到吴婷面前：“吴小姐，三爷请你过去一趟。”
态度还算客气。
吴婷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跳。
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没什么好怕的。
吴婷脸上堆起一个营业式笑容，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意外和为难：“能……能让我送完最后这箱盒饭吗？工友们等着吃饭呢。”
保镖快速思考了一下，答应下来。
送完盒饭，她将空保温箱胡乱塞进面包车，转身走向那辆黑色吉普。
穿过无数或明或暗的目光，吴婷在保镖的带领下，走向工地深处的活动板房办公室。
张三爷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背对着门口，面朝一扇小窗，手里正把玩着一串油亮的紫檀木佛珠。
保镖无声地退到门外，关上了门。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佛珠碰撞的细微声响和冷气机单调的嗡鸣。
吴婷站在原地。
她知道，这是下马威。
她在等，等张三爷开口。
终于，那串佛珠停止转动。
张三爷缓缓转过椅子，抬起眼皮，“吴婷。”他叫了她的名字，“昨天那出戏，演得不错。”
他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吴婷稳住呼吸，大脑飞速运转。
否认？
狡辩？
在这样的人面前，只会死得更快。
她选择了坦诚：“形势所迫，一点小聪明，让您见笑了。”
“小聪明？”张三爷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敲击着桌面，每一下都敲在吴婷紧绷的神经上，“一个卖盒饭的，拿我的名头当枪使……你是第一个，我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了。”
吴婷早已在路上就做好了被报复的准备，轻则被赶出工地，断了生计，重则……
吴婷索性闭上嘴，不再辩解，沉默地迎向他审视的目光。
张三爷看着她强撑的样子，眼中的玩味更深了。
“光有胆子不行，还得有本事。光有本事不行，还得有运气。你胆子够大，昨天那点小聪明也算本事，运气嘛……看起来也不错，至少没被人当场拆穿打死。”
张三爷缓缓站起身，踱步到吴婷面前。
他个子不高，但久居人上的气势，让吴婷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她上辈子、这辈子，其实都很少见到这种人物。
“我，不喜欢被人白占便宜。”张三爷的声音低沉下去，“但，我也欣赏有胆识、有急智的人，尤其是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枪，还能暂时瞒过我的人。”
他用了“暂时”两个字，提醒她，她的把戏在他眼里并非天衣无缝。
这到底是夸还是贬？
他究竟想干什么？
吴婷的心，提起又落下。
张三爷看着她，迫人的气势几乎将她完全笼罩，“给你个机会，我们赌一局，如何？”
赌？
吴婷的瞳孔深处充满警惕：“赌什么？”
她手上还能有什么他张三爷看得上眼的赌注？
张三爷缓缓吐出四个字：“赌你的命。”
“你赢了，以后你就是我张三爷的人，海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你输了，你的命就是我的，敢吗？”
吴婷的呼吸瞬间停滞。
这哪是赌局？明明是裁决！
是上位者对蝼蚁生死的拨弄。
她讨厌这个赌局。
她的命，在旁人眼里，或许并不值钱，但那是她自己的。
良久，她都没有回答。
张三爷又问了一遍，眼神带着几分杀气：“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