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清奇和路鸣即将踏上甲板时,唐曼柔已经顶不住了,施妤发疯一样踹着她,最终摆脱了她的牵制。
捡起冯坤落跑前扔在地上的刀,施妤不假思索的提着刀朝依云逼近,面上充斥着索命的杀气。
聂清奇来了,她脑子里想得只有一件事:让这个世界跟着她一起毁灭,让所有人陪她一起在苦海沉沦,谁也别想好过。
施妤气势汹汹,依云防备的目光紧盯着那把明晃晃的刀,被逼得连连后退。
手被缚在身后,她甚至连格挡一下都做不到。
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近,依云分不出心神去注意脚下。
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失去平衡不受控的向后仰去,施妤扬刀的动作在她放大的眼瞳中好似被放慢数倍。
看到施妤嘴角清晰的邪笑,她跌坐到地上的同时,无奈的紧闭双眼,薄如蝉翼的眼皮下,青筋颤动。
她果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吗……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她只听到物体重重落地的声音,还有施妤痛苦的呻吟。
一只温热宽大的手掌托住她的肩膀,那熟悉的触感和气息?
睁开眼,是聂清奇。
难怪,她像是被一股强大又充满安全感的力量给包裹,那么神奇,让她一瞬就得到放松。
痛心又庆幸的凝着呆呆的依云,聂清奇红着眼睛柔声说道:“没事了,我来了,不怕。”
聂清奇的声音沙沙的,依云的心也跟着被这种粗粝感轻轻擦过。
她再难压抑自己的感情,所有的恐惧和无助都在这一霎那倾泻而出。
她主动埋进聂清奇怀里,哭得放肆又委屈,纤瘦的身体随着她激动的情绪一起一伏。
她只是睡着了,醒来后就如坠地狱,每分每秒都被巨大的压力侵吞折磨,忍饥挨饿,遍体鳞伤。
撑到现在,已然超出她的极限,她终于从噩梦里走出来了,也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环抱浑身瘫软的依云,听着依云衰弱的哭泣声,聂清奇的眸底雾气氤氲,动作怜惜的抚摸依云颤抖的身体。
依云骨感突出的脊背让他柔和的面孔僵了僵,两片薄唇抿成一条冷厉的直线。
刚刚被聂清奇一脚踹飞的施妤伏在甲板上,眼前这一幕在别人看来感人肺腑,映在她的眼里却是锥心刺骨。
人的肢体动作是骗不了人的,若说之前她更恨聂清奇爱的不是她,此刻她恨得便是依云掩饰的那么好。
是,依云从未说过喜欢,也并不承认,那这会儿是在干嘛?让她瞧瞧她们有多相爱,多舍不得彼此吗?
明明就在耍欲擒故纵的把戏,还偏要嘴硬!
为什么命运从不偏爱她,为什么被成全的那个人不能是她?
就算她自己争取,就算她找冯坤当帮手,也没能改变什么。
聂清奇应该很恨她吧,那道深恶痛绝的眼神,是有多讨厌才会流露出来。
所有的事情都搞砸了,哪怕认错,也回不到过去了。
与其彻底被他厌恶,直至遗忘,不如……
施妤撑着甲板爬起来,她有了全新的动力,那动力让她惨淡的脸上洋溢着诡异又固执的光芒。
在一片混乱中,她安安静静的找寻着那把被短暂遗失的匕首。
路鸣不知道保镖是唐曼柔的人,和对方打了起来,尤雪菲见势不妙要跑,唐曼柔拦住她的去路。
尤正初也想溜,可路鸣和保镖都不放他走。
聂清奇眼里心里都是依云,因此,没人察觉到施妤的异样。
施妤幽灵一样朝背对着她的聂清奇行去,这几不可闻的动静还是被依云捕获到。
从聂清奇的胸膛里探出头,眼角还挂着两行泪的依云看清楚施妤的动作后花容失色。
施妤的刀尖对准的人是聂清奇,她来不及发声,心里却狂喊着不可以!
没有思考没有迟疑,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纵使手背在身后,也奋力撞开了聂清奇。
“噗呲”一声,刀尖没入挺身而上的依云的肩胛骨的下方,她的胸前迅速绽开大片的红的刺目的颜色。
“尤依云!”路鸣声嘶力竭的嚎叫从前方传来,聂清奇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目光空洞,整个人宛如灵魂出窍。
依云倒回他怀里,刀口不住的往外涌血,聂清奇手里沾满了腥甜的液体,他无措、怔愣,然后化为痛彻心扉的低吼。
施妤本人也没想到,刀插在了依云身上,依云竟用自己的身体帮聂清奇接刀?
她傻眼、茫然,木讷的跪坐到地上,看着聂清奇抱着依云哭。
没错,聂清奇哭了,虽然聂清奇低着头,大颗的泪水却垂直落下,她还不曾见过聂清奇为什么人什么事哭过。
他是打不倒的呀,他怎么会哭呢,刀扎在依云身上,他就那么疼吗……
“依云!”唐曼柔放弃和尤雪菲纠缠,大步跑到依云身边。
待看清依云的衣服都被鲜血浸透,她两腿一软,晕了过去。
保镖见状停止和路鸣打斗,路鸣也即刻收手,尤正初和尤雪菲便借机逃离了现场。
滚烫的泪珠砸到依云脸上,让呼吸困难的依云清醒了几分。
她伸手去够聂清奇俊逸悲伤的脸庞,含笑挤出一句话,“我不疼,别难过。”
回握住依云的手,连哭都那么克制的聂清奇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静默而孤独,但听到依云的安慰,他眼泪掉落的速度却更快,“尤依云,你就是个骗子!”
是的,依云一直在撒谎,一直在掩饰。
依云喜欢的不是路鸣,也不是贝正阳。
目睹依云为他奋不顾身的时候,聂清奇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笨。
他爱的人也爱着他,这本该是令人振奋的消息,可他宁愿依云没有对他动心。
因为他当初选中了依云,因为他没认清施妤是个疯子,他任由自己对依云的感情滋生,结果害了依云。
聂清奇在哭,依云却在笑,笑得那么甜。
她的秘密还是被聂清奇看穿了呢,但是没关系,这一觉睡着,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临死前,还能再见聂清奇一面,看到聂清奇为她哭,她很满足,也很幸福。
眼皮好重,依云好想再多看聂清奇几眼,心跳越来越慢,身体忽然腾空。
是聂清奇把她抱起来了吗?嗯,能在他怀里挥别人世,似乎也没什么遗憾了。
尤依云,你休想一走了之,我要你亲口对我说,你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失去意识前,依云最后听到的话,便是聂清奇这句口气强硬的命令,如此蛮横,却又如此动听。
抢救室外,聂清奇、路鸣、贝正阳、聂蕊全都齐聚在此,包括刘管家孙妈芳草等人。
每个人都面色凝重,氛围一片哀戚。
主刀医生的助手进进出出好几次,一旦依云的生命迹象趋近于零,聂清奇就会被要求签上一份病危通知。
签到第三份时,他脸色煞白,怎么也握不住笔。
笔掉到地板上,聂蕊没绷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聂蕊这一哭,让本就处在敏感期的众人再难压制哀恸。
芳草背过身掩面,孙妈垂眸哽咽,刘管家和贝正阳也吸了吸鼻子。
“施妤呢?”路鸣眸色猩红的看向刘管家。
揉了揉眼睛,刘管家不知道路鸣这时候提施妤做什么,但还是回答了路鸣的问题,“家里的佣人看着呢。”
依云没了,照耀路鸣的那盏灯就灭了,从未向往过光明的他,只好走向黑暗。
本来,他就没什么追求,唯一所求的,不过是依云别像他母亲一样撇下他而去。
刘管家话音刚落,路鸣拔腿就走。
“你去哪儿?”在场的人只剩聂清奇不甘心放弃希望,也只有他勉强能保持镇定。
路鸣没回头,只阴沉的反问道:“杀人偿命,我去送施妤给尤依云作伴,你要拦我?”
医生没有宣告抢救无效之前,聂清奇不接受任何人的预判。
他理解路鸣的心情,也不会放过让依云命悬一线的施妤,但绝不是以纵容路鸣的方式。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无力回天,依云也不会愿意路鸣为了惩戒施妤,把自己搭进去。
所以,如果他没有拦住路鸣,依云不会原谅他的。
路鸣语出惊人,等待聂清奇签字的医生结结巴巴的劝阻道:“先、先生,您别冲动,这种事可以诉诸于法律!况且……”
医生的话还没说完,抢救室的红灯就变成了绿灯。
最先看到的是聂蕊,她哭得更大声,引得大家纷纷望向抢救室,包括路鸣。
抢救结束,病危通知书都还没签好,这意味着什么,自不必说。
众人齐刷刷变脸,聂清奇双目涣散,如遭雷击。
可紧接着,依云被推出抢救室,身上插满了管子,脸也没有被盖住,围绕她的医生也并不沮丧,而是急吼吼的喊道:“家属呢?”
抢救成功了?刘管家最先冲到前面,其他人的心情还没转换过来,“我们都是!”
“一边走一边说,病人需要转ICU监护,去个人办手续。虽说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需要密切观察。”
从失而复得的状态里回过神,聂清奇也紧忙追上去询问道:“那医生,她什么时候会醒?”
“不好说,她情况特殊,能救回来已经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