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眼神骤然阴鸷,一股幽幽怒火从中凝聚,他的袖口微动,好似意欲拿出些东西。
碧秋顿了片刻,绕出拐角处,轻咳几声示意有人来了,随后从腰侧掏出一叠数额不小的银票,在掌心里掂掂,笑眯眯地递给张姑姑,和善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必如此弄得剑拔弩张,伤和气不是?”
张姑姑露出一丝诧异,她本想借机发难,眼神却在瞧见银票上的数字时突然变直,等脑子反应过来时,身体早已做出行动,抢先一步接过银票。
“大娘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可别嫌弃这数小,今日您接了这银票,我可就当这事翻篇了。”碧秋道。
“姑娘是……?”张姑姑疑惑的目光徘徊在碧秋与大师之间,显然对她的出现倍感诧异。五指紧紧攥着银票,舍不得放开。
碧秋将一切看在眼里,笑道:“大娘别管我是谁,总之这事能解决就好。您拿着这银票,回去同你家老爷夫人说,洛家与衙门里的官爷们私下明面交情都颇好,这银票全当请贵府喝口茶。”
“什么洛家?”
“这小姑娘打哪儿来的?”
“银票会不会是假的?小小年纪,别骗人哩!”
耳畔传来纷纷议论和质疑声,碧秋却淡然处之,噙着吟吟笑意望着她们。张姑姑狐疑地盯着她,又望了眼手中的银票,心中大致有个底。这姑娘态度如此淡然,“洛府”二字从口出时语气里透露出骄傲和自豪,她隐约猜测是否乃是当朝赫赫有名的刑部尚书洛煊,洛府洛家。她跟着夫人见过些世面,听说过这位传闻中的权臣。
“张姑姑,可不能饶过这江湖骗子!”
“对,大家合伙抓他去衙门!”
张姑姑犹豫片刻,继而呵斥道:“行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念在过往大师相帮的恩情上,功过相抵,这事就这么着罢!以后不许再提!夫人老爷那儿自有我去禀明,都散了!散了罢!”忽略身后的一片不解疑惑声,她挥挥手将人都赶进去,随后“咚”地一声关上大门,碧秋却并未闻得木头落栓声,她无声笑笑,并不在意。
再后来的事便很简单,碧秋并未询问大师究竟与这户人家发生何事,只同他讲清自己的打算,以及需要他帮忙做的事,遵循不强求的原则,就看大师愿不愿意答应。
大师无归处,风水卜算吃香的话,拥有几座宅院日子富裕轻而易举。反之两袖清风三餐不饱亦属平常,总之这行当较为极端。
他思虑良久,同碧秋说明答应此事可以,但有几点要求:第一,不得限制他的行动,和派人打探他的踪迹,不得过问他的一干事。第二,若要找他,得用一把弓弩朝空中射箭,半柱香之内他必定会到。
这把弓弩瞧着普通,却是由大师亲手制做。射箭的鸣声与山鸟走兽鸣叫相似,若非人留心听,断然发现不了差异,所以一般人听不出什么,只能他能分辨。大师给了洛菀十只短箭,每只箭有两个箭头,其中一个与普通的箭相同,另一个极小,像被人拿刀划出的一道小口子,若不留神极难被发现。若要寻他,就得把射这头。
这样做是为以防万一,若被人拾去,这人不懂其中关窍,哪怕误发射箭亦不会造成传递错误信息的情况。
很巧妙精细的心思,这愈发坚定了碧秋要带他回去的念头。
大师的要求并不苛刻,他若不这样,反倒有些奇怪,碧秋答应他后,彼此约定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便分道扬镳了。
洛菀和碧秋钻出密道,乍然从黑暗变为一片光明有些不适应,两人眯着双眼,拿着一把小铁锹,静静站在入口,仰头缓了缓,才慢慢睁开眼睛。
密道入口需隐蔽,不易被人发现,或者很难被找到。但又要方便,能让她随时随地进去,且不会被察觉,这样看起来,最好的选择便是她的内屋,床榻之下。
于是她在第三块床板处设有一个暗格,暗格被上了锁,这道锁很简单,只需用一根头发即可打开,所谓易之反难,这根头发必须得用她的才能开锁。
所以,要想开锁简直难如登天。其一,别人不知道开锁的关键在于头发,而非钥匙。单凭这一点,便可阻挡大部分人。其二,必须得要她的头发,谁能想到此处?
大师果然是大师,这锁制做的精妙之处便在此处。他说的过于复杂,洛菀听不明白,只隐约懂了一点。这锁好像……与她的头发粗细及气味有关,至于其中具体点的,便不在她涉及的知识范围内了。
二人刚缓过神,却有人愣住了神。
碧春端着铜水盆,盆里的水因她太过震惊而起的晃动“咚咚”击打边沿,她嘴角张大,双眸瞪得如铜铃般,怔道:“小、小姐?”
“早上好啊碧春。”洛菀乐呵呵一笑,冲她打了个招呼。顺手将头发粘着的蛛丝网扯下,又拍拍衣裙上的黑灰,被灰尘一呛,猛地咳嗽几声,讪讪一笑。
她和碧秋冲着铜镜偏头一照,唉呀,好狼狈!
洛菀走过去,笑道:“水端的真及时,来,碧秋,咱们洗洗脸。”
碧春放下水盆,打湿帕子,道:“方才宫里派人来了,奴婢让翠桃先迎去前厅喝茶,小姐你赶紧收拾一下,别让公公等急了。”
公公?怎么三天两头的来?
洛菀微微蹙眉,疑惑道:“莫非又是皇上的旨意?”
碧春道:“不知道。”她递过拧干的帕子,拿起篦子替洛菀梳梳头,给她正了正发髻,又戴上那支白玉莲簪子,整整仪容,几番收拾确定并无不妥后才离开屋子,往前厅去。
厅中有人衣着宫装,胳膊肘处搭着拂尘,正一口一口喝茶,旁边站着翠桃,正与这人说着玩笑话,逗的他哈哈直笑。
洛菀远远望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