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表妹这般无双姿容，日后不知要寻个怎样的夫家郎才配的上呢？”
洛菀抚摸着裴云姝的双颊，替她擦去泪痕，顺道打趣道。
裴云姝不动声色地拂开她的手，低下头佯装羞涩道：“表嫂就别笑话我了，以我的身世和才情，嫁与匹夫草草了却一生便是了。”
“诶……表妹说的哪里话！”洛菀温声笑道，“如花似玉的年纪，怎么轻易就气绥？你唤我一声表嫂，我自然会尽心尽力替你寻个合适的人家，不会亏待了你。”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裴云姝婉言拒绝道。
“云姝，”裴少卿蓦然开口，“来京城前本王同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丫鬟进来收拾碗筷，动静细微，但屋子里这么多下人看着，裴云姝总觉得有点难为情。她掩袖擦干泪痕，只余眼角泛红外瞧不出异样。听到表哥提起那件事，她不禁心中一酸。
那时候，裴云姝坐在庄头田坎上看小孩儿放风筝。裴少卿急急忙忙赶来，要认她做亲表妹。她看着那人风姿俊朗，身形高大，站在田间像一道格格不入的风景。裴云姝抬头朝他望去，阴影笼罩下来，将小小的她整个人都遮住。当时她就在想，真好，以后终于有人为她遮风挡雨，她不再是一个没爹娘疼爱无亲无故的孤女了。
虽然她有舅舅和舅母，另外的表哥表嫂，但他们都嫌弃她，将她弃之不理，不关心她的衣食住行，任由她捡剩菜剩饭吃。
她从此以后又多了个表哥，但这位表哥对她与别人都不一样，她能感受得到。
虽然以前不认识，但他却真心实意的待她好，照顾关怀她，就像亲兄长一般。她知道为什么，因为她叫裴云姝，是裴家人。
她记得清清楚楚，表哥眼里含着笑，伸手拉她起来，掸掸她衣摆上的泥土，说道：“云姝，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表哥。”
洛菀不明白这话何意，裴云姝却心知肚明。表哥的意思是，她在他眼中只是个小姑娘，他的亲表妹，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意思。表哥在划清界线，在提醒和警告她，让她知道撒娇和胡闹可以，但不许在表嫂面前失了分寸，让表嫂烦心。
表嫂么，她没怎么听说过。只有个大概印象，据说她温婉娴静，乃是个出身尊贵的大家闺秀，洛氏嫡长女。
再看看她自己呢，一个小小茶庄庄头的女儿，低贱卑微。
裴云姝点点头，乖巧应道：“我一直记得。”
裴少卿微微颔首，不咸不淡道：“既然记得，就别再胡闹。”
“嗯，”裴云姝苦笑着点头，“我知道了。”她看向洛菀，问道：“表嫂，你今日得空吗？我想了想，穿表嫂的衣裳不合适，不如今天就去布庄逛逛？”随后她看向裴少卿，“表哥，我现在可以跟表嫂一起出去吗？”
“自然。”裴少卿整整衣领，起身往外走。
裴云姝注视着他的背影离开，才回过头拉住洛菀的衣袖，眯着眼笑道：“表嫂，我们走吧！”
洛菀看着裴云姝挽在她胳膊肘上的手，心中稍感不适，忍了忍，没说什么，吩咐小厮去准备马车，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淡粉色的斗篷，披在裴云姝肩头，柔声说道：“外面风大，仔细别着凉了。我的衣裳鲜少有颜色娇艳的，表妹先将就着穿。”
“哪有什么将就不将就的！”裴云姝抚了抚领子上的狐狸毛，掌下触感舒适柔和，她打心眼儿里喜欢。
淡粉色她的确不爱，她喜欢明亮艳丽的颜色，譬如艳红和霜紫。
裴云姝小时候父母健在时，曾带她来过京城，那时京城远不如现在繁荣昌盛，长街上挑担子的商贩颇多，店铺都是非富即贵的人才能租得起。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盛安长街上早已物是人非。
洛菀掀开车帘，唤道：“车夫，就在这里停下吧。”
下了马车，洛菀牵着裴云姝的手越过重重人海，来到一家铺子前，那是一家布庄。里面年轻的姑娘颇多，生意极好。老板娘约莫三十来岁，虽保养得当眼角却依旧皱纹丛生。
老板娘迎上来，笑道：“二位姑娘要挑布料还是裁衣裳？”
洛菀径直往里走，抬手拂过木架上搭着的绸缎，仔细挑选，“先选几匹上好的料子，再替我身旁这位姑娘裁置几身衣裳。”
老板娘斜眼睨了下裴云姝，犹豫道：“不知这位姑娘是您什么人？”
裴云姝挽住洛菀的手，抢先开口道：“她是我的表嫂。”
洛菀微微颔首，“不错，这位姑娘是我夫君的表妹。”
“原来如此，”老板娘点了点头，拍拍手掌，从里间走出两名妇人，“带这位姑娘去量尺寸。”妇人齐齐点头，领着裴云姝往帘子后面走。
老板娘何其精明，见过的人形形色色，数不胜数。单凭这人身上穿的衣裳和举手投足的气度，便能得知她的身家如何，能掏得出多少银子，家中是否富贵。方才走进来的这两位姑娘，一人端庄自持，沉稳大气，另一人却东张西望，眼神四处打量，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模样。她当即心中有数了。
又得知是她的表妹，暗自猜测是乡下的穷亲戚来京城投奔。
是以，对裴云姝并未过多上心。
碧秋问道：“王妃，要不您也裁一身衣裳？奴婢瞧着那边的绸缎料子不错。”
“算了，”洛菀摇摇头，“没这兴致。”
“您不高兴吗？”碧秋靠近她，小声问道。
洛菀叹口气，“没有。”
碧秋低声道：“奴婢跟随您十几年，您的喜怒哀乐难道奴婢瞧不出来？您若累了，就去马车内歇着，奴婢看着这儿就行。”
洛菀揉揉肩，缓缓呼出一口气，“你别担心。那里有根长凳，我们去坐着等吧。”她甫一坐下，老板娘便迎过来，笑着问她：“姑娘累了？要不要上盏茶和点心？我们这儿有清茶和杏仁糯米糕。”
洛菀心中讶然，服务这么周到？她微微颔首，道：“两盏茶，一碟杏仁糯米糕，有劳了。”
老板娘掏出绢帕，捂嘴笑道：“不用客气，就当我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