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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制进入尾声,导演安排了围炉夜谈的环节,让大家谈谈这几天打工后的感受。
上一世,郑薇薇提前准备好了稿子,像说脱口秀一样,怼了几句资本家,狠狠博得了打工人的共鸣,说的几句话还成为打工人的热梗,着实火了一把。
郑薇薇讲完,果然同上一世一样,把话题抛给了我。
“我们努力地工作和学习,都是为了获得更好的生活。梅雨,你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如果能够再次回到中学,会不会努力学习,然后考高中考大学呢?”
她三言两语就坐实了我辍学是因为不学无术的谣言。
上一世的我,被合同处处束手束脚,只能咬牙认下。
镜头对准了我,我轻轻摇头,“不会。”
所有人一愣,朱窈率先发问:“小梅,再来一次,你还是不愿意上学吗?”
我摇摇头:“不是不想,是因为不管多少次回到过去,我都没有机会去读高中。”
“我知道,网友们给我取的外号是九漏鱼,意思是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而我托国家政策的福,有幸完成了义务教育。”
“爸妈生下弟弟,就把我扔给只会打麻将的奶奶。其实我当年考上了高中的,助学金却被奶奶拿走当了赌资,输得一干二净。被逼无奈之下,我只能出来打工,阴差阳错成了演员。”
“高等教育对我来说是奢侈品,世界上像我一样的女孩还有很多。我想告诉她们,贫穷不是罪过,我们不能迷失于不幸,而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场上陷入沉默,弹幕顿了片刻,随即如潮水般涌出。
“贫穷不是罪过!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享受教育的。”
“梅姐虽然学历低,但是演技真是无可指摘!”
“重男轻女,生了不养的人都去死!梅姐身世好可怜,怪不得演戏那么有代入感!”
郑薇薇的脸开始扭曲,努力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几次想让我做陪衬,反而最后都叫我出了风头,郑薇薇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节目最后一期是慈善晚会。
我们在节目里的种种任务,都是为了最后这场慈善晚会而做的前期准备。
在这一期,我们不再是会场的工作人员,而是恢复艺人身份,作为晚会嘉宾进行义演和募捐。
余璐告诉我,郑薇薇准备了一首歌,问我要不要表演舞蹈。
上一世,我就很喜欢舞蹈,但是只敢穿着xxxl号的练功服,半夜偷偷练习。有一次被其他加班练舞的艺人发现了,嘲笑了我很久,说我不是天鹅,像大鹅。
我摸着余璐手中柔软的纱裙,心想居然会有这么一天,我也能和纤瘦的舞蹈演员们一样,站在聚光灯下翩翩起舞。
我努力练习了好几天,大汗淋漓地坐在地上喘气。
思思拽着我的裙角,让我歇歇,她眨巴着大眼睛,“小梅姐,其实你唱歌也很好听的。”
我摇头否认,我说我只是浴室歌手,她不依,非要我唱首歌才肯放我去练舞。
我无奈,问她要听什么,她说想听《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慈善晚会开始了,众星云集,还邀请了不少观众。
我化完妆,换好舞裙,等待上台。
思思惊呼一声,原来她的指甲不小心勾到了我裙子上的线。
我看了一眼觉得问题不大,但思思顺着那根线轻轻一扯,整条舞裙从背后裂开了。
当时我人也差点裂开了。
如果穿这条裙子上台,动作幅度稍微大点,一定会中途裂开,那可真就丢人丢到家了。
我慌了神,心想该怎么办。
思思抓住我的手,看上去有点激动:“小梅姐,你就唱《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吧!”
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
我换上一身朴素的志愿者服装,白衣黑裤,就这样上了台,和其他明星的锦衣华服形成鲜明对比。
这首歌我经常唱给自己听,今天当众唱起,仿佛是把自己的内心剖开给所有人看。
唱完歌,我睁开眼睛,台下很多人都湿了眼眶。
离场后,思思朝我伸出大拇指,小声说:“小梅姐你唱得真好,还有哦,刚才郑薇薇是假唱。”
我有点不可思议。
假唱?还那么难听?
没过一会,郑薇薇假唱的词条就爬上热搜,也难怪,嘴型都对错了好几处。
郑薇薇估计是气急了,一口气捐出200万元善款,假唱的词条迅速撤下,人美心善的词条在热搜一上足足待了一夜。
上一世,我咬牙捐出了50万,掏空了家底不说,还被网友骂抠门,最后还背上诈捐的骂名。
这一次,我不捐了。
谁爱骂任谁骂去,我可不当这个冤大头。
只不过,黑粉水军刚把我骂上热搜,便有人为我发声了。
春山村女子高中的杨校长,带着全校30名女学生,录制了一段感谢视频,特地为我正名。
看着视频里青春洋溢的女孩子们,我湿了眼眶。
我刚出道没多久,看到杨校长在网上求助的帖子。图片上春山村校舍倒塌,女孩子们穿着破烂的衣服,眼里满是酸楚与渴望。
我没机会完成的学业,就让她们来替我完成吧。
我定期给杨校长汇款,资助这些女孩子们。希望相同出身的我们,能够有不一样的命运。
杨校长展示着这么多年来的银行流水,合计有300多万,还有没记账的各类物资。
网上的评论立马倒戈,“这才是真的慈善啊,梅姐的钱都是直接交到杨校长手中的。”
“通过机构捐赠还能避税,梅姐这种直接捐赠才是不作秀,真实在。”
我的粉丝也挺起腰板,“都是被狗公司安排的人设,我见过梅姐,真人可好了,一点架子都没有。”
余璐和思思也松了口气,不用再每天发愁怎么帮我洗白。
我心里还没放松,这一世的诈捐逃过去了,那逃税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看了一眼日历,明天,就是上一世和赵夜清私下见面的时间。
晚上,赵夜清发来消息,约我在艾菲餐厅见面。
我答应得很爽快。
这一次,我要找出到底是谁要害我。
余璐请假了,我便找了思思,让她晚上像路人一样,在艾菲餐厅附近盯着。
我回想了那些照片的角度,让思思注意餐厅东南方向有没有人偷拍。
赵夜清给我看了剧本和人物小传,不得不说,我真的很喜欢这本书,女主的成长经历也和我十分契合,我似乎能透过这个角色,看到内心深处的自己。
所以当年才会激动不已,写了几千字的长信,找了好几次出版社也要把信寄给作者。
我没有像上一世一样犹豫不决,而是坚定地说:“我一定会如约出演。”
他严肃的脸上有了笑意,他说果然没有看错人。
手机一声震动,思思发来消息,说拍到了。
我匆匆告别,找思思要照片,思思把相机递给我。
看清楚照片上的人脸后,我觉得,我的世界再一次崩塌了。
我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拨通了余璐的电话。
“璐璐你在哪呢,我银行卡找不到了。”
“我在k市玩呢,明天就回去啦,等我回去给你找找吧。”
电话挂断,我无力地瘫坐在靠椅上。
我不明白,背叛我的,算计我的人,怎么会是余璐?
我们一同走出小山村,一起在横店打拼。最难的时候,感冒药都要掰成两半,一人半颗分着吃。
就连上一世,我拼命赚钱,除了想要离开狗公司之外,就是想给我俩攒足够多的钱,让我们不必回村草草嫁人,而是过上自由的生活。
思思小心安慰着我,她说能尽早看清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没有太多时间沉溺于伤心之中,赵夜清的电影马上开机了,我要为这部电影做准备。
只不过,我偷偷聘请了私人侦探,帮我调查和梳理这些年的财务和税务情况。
也是奇怪,郑薇薇放着为她量身定制的偶像剧不演,偏要和我争这个电影资源。
赵夜清说一不二,几个副导和赞助商轮流上阵,也没能让他同意郑薇薇演女一号。
最后郑薇薇的金主不知想了什么法子,把她塞进组里演一个女三号。
电影前期拍摄得很顺利,我研读剧本已久,仿佛我就是角色本人。
我仿佛是在探寻另一个世界背景下的自己,而非演绎一个书本上的角色。
思思跑前跑后,一会儿盯着余璐,一会儿又防着郑薇薇,生怕她俩搞什么小动作害我。
我自己也是忧心忡忡,毕竟上一世还没有活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些什么。
尤其是几场需要吊威亚的戏,思思反复确认检查设备,我安全落地后才舒了一口气。
瞧着余璐和郑薇薇一直没什么动作,拍摄也到了尾声,我和思思都放松了警惕。
后期有一场戏,众人散去,我独自一人站在屋中,把一桶水泼到壁炉里,火焰熄灭,也象征着所有人的离去。
我酝酿足了情绪,沉眉敛目,把准备好的水泼向壁炉。
壁炉里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熊熊燃烧起来。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朝门口跑去,结果门不知被谁锁上了。
这场戏是远景,工作人员都在外面,他们冲过来的时候,火已经蔓延到全屋。
浓烟呛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到处摸索,却没找到任何出口。
我呼吸困难起来,意识模糊中,我听到门被撞开的声音,一个有力的臂膀拉起我,把我扛了出去。
朦胧中,我又看到那道白光,走马灯般地映着我未曾见过的画面。
余璐把我的抗抑郁药物倒进马桶里,然后放进去一堆不知名的白色小药片……
余璐和郑薇薇在灯红酒绿中庆功,余璐接手了我所有的资源,在郑薇薇的帮助下跻身二线小花行列。在投资商的劝说下,赵夜清让郑薇薇演了女一号,电影的题材新颖,赵家家大业大,拿奖拿到手软。郑薇薇踩着我一路攀升,最后问鼎最佳女主角的宝座……
只有一个女孩,连续好几天来到的墓碑前,低声呜咽,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正要拉住她,连她也远去了……
我呼喊着醒来,赵夜清坐在我的床边,攥着我的手,说他一定会查清楚,给我一个交代。
我抽开手,把他支了出去。
一旁的思思哭肿了,呜呜咽咽地说躲过了威亚,躲过了骑马,没想到她们在这场戏做手脚。
她们把扑灭火焰的水换成了酒精,又提前偷换了门锁,想把我活活烧死在片场。
思思把一个U盘放到我手里,她说她找到了郑薇薇和余璐害我的证据。
我这才知道,她这几天几乎不眠不休,翻遍了监控录像和各个机位的花絮,终于在一台忘记关机的摄像机中,找到了余璐偷换道具水桶的片段。
但这一段录像并不能形成证据闭环,我也没办法指控害我的人还有郑薇薇。
我让思思把U盘收好,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
思思噙着眼泪,点头说她都明白。
我知道,单凭这一件事,不足以扳倒郑薇薇。
可我不明白,上一世授意李佳虐待折磨我,这一世又想要我的命,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让她对我如此忌惮?
我养伤时期,郑薇薇的金主多次施压,想让郑薇薇接替我的角色,真是打得一把好算盘。
电影已经拍摄了小半,我又是女主,怎么可能说换就换。
但是为了堵住他们的嘴,我刚能下床活动就回到了剧组,继续拍摄剩余的戏份。
电影顺利杀青,接下来就是后期制作,审核后等待上映。
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