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2年1月,年三十,中国江苏省嘉定县,藏海酒肆。
雍正十年除夕,酉时暮尽,华灯初上,年味渐浓。年夜盛景被酒肆内一官冠知县尽收眼底。
酒肆空旷,如暗桩密会。门外花灯游街,门内空楼无客,酒肆木门如一道结界将外面的鼎沸喧嚣割裂。
那知县银辫垂腰,戴斗笠翎帽,帽沿低压,正靠窗落坐八仙桌,煮火热酒,看向窗外红灯笼与飘雪,神色复杂。
“大人心存何虑?”桌对面,一青衣药师问道。
那药师身形异硕,着藏青长袍,眼神锐利。
“无事,无事。”知县低头,双眼隐于帽影之下,迟疑一刻补言,“只觉今晨地狱界似有异动,或是吾多虑。”
药师听罢摇头笑道:“大人放心。‘渊’在「四方」未见任何异样。”
“不可大意。明日令‘葬’与‘梦’从西洋调回。”知县落筷,夹起一桂花糖藕递入口中。朵颐之间,两人未曾注意那煮酒火光中闪过一丝异样赤红。
酒肆往横沥护城河八里远处,同样的一丝异红闪瞬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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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城中酒肆。”横沥河畔,女子声音响起。
九曲廊桥上,两身影一黑一白,似那黑白无常索命鬼。黑者为一女子,白者似一小童,夜色昏黄,不见面貌。黑衣女子手上正闪动赤色火焰——正是那异样赤红,身怀异术如驭火巫者。
女子话音未落,小童不语,拍灭火焰,瞬身一跃。女子紧随其后,风压震响。
不到半刻,两人竟已从城外跃至酒肆楼顶。八里半刻之速绝非凡人之力,再看这掌火如焚,两人定是有妖法在身。
黑白二人潜伏楼顶檐瓦,似是准备行动。
(*注:八里半刻:约合现在96公里每小时。)
一个冲天烟花随尖啸破空而炸,彩焰亮彻夜空,二人衣着样貌随火光而现。
白辫小童凶相可怖。一袭白衣,双目漆黑不见眼白,红绳遮口,绳挂白布道符,似森森白牙,如白瓷鬼娃;
黑发女子凌厉威严。麦色深肤,双瞳赤红如火,吊凤眼小圆鼻,着暗银刺绣乌旗袍,胸挂黑色中华结,似寒夜黑鸦。
二人衣着虽不合时宜却威风肃穆,应是神道之辈。
伴随烟花轰鸣,小童一合掌,一团白火竟从掌心迸出。两人相视一点头,女子迅速一拳轰碎楼顶,坠入酒肆。此等破城蛮力已非凡人可有,琉璃瓦杉木榫卯主梁如纸糊般坍塌,酒肆一震。
酒肆之下,知县与药师察觉异样,迅速起身,然已晚。八仙桌上火光忽白,白衣小童伴着白火滚落而出,双手合十,似是施术从楼顶瞬移至知县桌前。
药师惊恐,大喊:“护卫!”却见小童已扯住知县后领。
遇此情境,寻常官吏怕已慌乱无措,但这知县亦非同凡响。不等错愕,迅速翻身跌坐,顺势撕下官袍,金蝉脱壳,那动作是北方摔跤术,显然各怀武艺。官袍撕落,知县赤膊上身,肌肉刚猛如武将,和文官形象不沾一毫。
小童抓空,手攥官袍,掌间又现白火,将那袍燃成火鞭抽向知县,知县迅速拍桌震起酒壶挡下,壶炸酒溅,遇明火,瞬时在空中爆出一朵白色烟花。
这过招快如闪电,到火花落地也不足一瞬。酒肆内猛然迅风四起,突现三名护卫瞬身至小童前。可未等三人抽刀,小童先发制人,一记横踢同时扫断三人手臂。小童刚封住护卫,只见面前硕影一现,药师猛身一拳将小童抡飞,未等反应,第二拳势大力沉砸落。
四人连击下给知县创造了机会,倏忽之间足够他逃出酒肆。然他刚欲撤身,一张赤瞳女子的脸贴了上来,遂感胸口一震,喉头血腥,他已摔出两丈之远——这是结实的挨了一掌。
常人受此掌力,必是尸骨无存,然知县落地翻身起,竟无大碍,脸现刺青暗纹,双眼金光乍现,怪异非常。再看三名被踢断手臂之人,自折手臂也恢复如初。
显然,此间酒肆内,无一凡人。
“汝怎知吾在此?”赤身知县甩脖子,踢掉官鞋,赤膊赤脚,只头戴翎帽,已无知县之貌。他伏低身,双臂挡额,做格斗架势,起式怪异,似古泰拳兼盾卫术,绝非常见流派:“三百载未见,兄长,姐姐。”
“絮絮不休。”女子不等他说完迅身上前,毫无抱架,不做防御,前倾身,低垂手,速度之快,抬手即猛攻,落手即闪避,毫无多余。
另一边,被击飞的小童还未落地便迅疾腾挪稳住重心,三名护卫落刀被其一臂挡下。药师前冲砸拳,连着刀刃一起朝小童手臂抡下。小童换双臂格挡,硬是将脚下地面踏裂。不等他收拾震麻的身子,又一拳抡了上来。小童侧身让空位给黑衣女子,女子反身一脚接下巨拳,指尖迸火,甩手火星飞溅。
黑白二人配合默契,这招厉害,刺眼的火星晃到药师,小童再合掌施法,靠着火星溅射瞬身数丈,和黑衣女子交换了位置,对上了知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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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小童是会用术法在任何火源之处实现瞬间移动,而黑衣女子则是能创造火焰助其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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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女子强攻药师及三名护卫,不给喘息,所触皆碎,攻势刚猛霸道,发力呼吸竟无声息。
这一下换位拉散,给双方都创造了变局。
知县立马撞开窗户,迅速脱身。白衣小童紧咬不放,跳窗追击,药师和护卫顿感不妙,欲追去阻拦小童,却被女子挡了路:“众皆勿图前行。”
看来,眼下不击溃这女子,谁都别想过去救知县。四对一,那黑衣女子却毫不露怯,瞳赤如血,指焰一生,火舞般杀向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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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门前,几个穿红棉袍的小童和瘦削的烟花小贩讨价还价。正争得面红耳赤,忽听侧窗一声巨响,从中滚撞出两人,吓得几人抱头躲窜。
烟花火光冲天,盖过了破窗的巨响,远处民众们还沉浸在除夕之乐中,对近在眼前的逃杀根本不及反应。知县越梁走壁,撞散人群,掀翻了摊位,踩着舞龙舞狮的兽头在闹市疾奔;小童则用术法不停在各处火源间传送瞬移,上一刻在空中炸开的烟花中落下,下一刻又从摊位的篝火中窜出,疾风迅雷变幻莫测。
此处是个庙会,火源众多,对知县明显不利。眼看已被小童追上,他一个跟斗蹬上屋檐,抄近道往出城方向逃去。小童借着一个升天烟花从高空的火星间瞬出,坠到屋脊死咬紧逼。
两人越梁走壁,在瓦檐上翻滚腾挪,其速之快似两支箭削过屋脊,所到之处瓦片飞射。
于屋檐奔走,视野甚广。俯瞰整个嘉定城的万家灯火,被一条波光粼粼的长蛇映射出来——那是护城河「横沥」,河宽二十余丈,周围除了几栋矮小客栈,便是一七层高塔,名曰法华塔,是嘉定名胜。
知县悬崖勒马,猛的一个急停。
没路了。
转头一看,两个冲天礼炮炸开之间,小童从火花中合掌翻出,落于知县身后。
“为国大义,我无所不至。”知县见无路可走,眼中金光闪烁,“尔等目光如豆,阻我一时,终难挡我一世!”言毕,手臂冒丝丝黑烟,两团黑焰自指尖升起,整条手臂瞬间引燃。
看是这知县也会驭火之术。
“地界之法责众,律不怠亲。”小童幽幽开口,声音诡异,似女孩、男人和老人同时说话:“随我去东夷,否则莫怪吾不认兄弟。”话音未落,小童同样眼冒金光,白焰从脖颈燃至双臂。
对话可知,小童竟是这知县兄长,而操控赤焰的女子亦是其姐。
似是一场怪异的家庭内斗。
“汝可归去,告大兄,未觅得吾。”知县黑焰缠身,猛一旋腿,暴蹬屋梁,那力道将整间楼宇震得层层粉碎,小童反应不及,随粉碎的屋檐一起坠入废墟。
知县那一脚并非要踏碎屋檐,而是蓄力奋跃,欲从对岸屋檐跃过横沥,跳至对面法华塔内。
横沥河宽加之两地河畔,至少四十丈,这一跃应是用腾飞来喻。
滞空。
跃起时所掀风压将湖面劈开一道龙卷深沟。
知县随黑焰,于夜空斩出苍劲弧线。
落入塔内。
河这边,白焰自废墟喷薄而起,小童撞开瓦砾悍然杀出。
塔内漆黑无火源,小童无法建立瞬移锚点;河宽四十余丈也不能像知县那般腾跃。眼看知县隐于塔内,行刺将败,小童不再留手,断出杀招——
只见小童撕下一张脸上的白色符纸往天上一扬,双手做印,带着回声的诡音大喊:
“嚎盗!”
余音未落,符纸烧起,一张两尺半的巨型人面浴火而现。
一对长角刺出于人面双额,形似般若鬼面。
鬼面双耳再胀,左右两侧各冒出两个兽头,似苍狼,似青龙,似唐狮,怒目圆睁、威武可怖。
那三头与缸粗的脖颈相连,骨骼快速成型,随即肌肉毛发在一瞬间包裹。
是头庞然巨兽。
一个甩尾,这只名为“嚎盗”的异兽在符纸的火中扑出,带着气浪直跃塔楼。
这三首异兽同小童浑身煞白,那白焰在它毛发上熊熊燃烧,身形动作似头人面恶犬。
小童跳上兽背,一跃四十丈,撞入塔内,砖飞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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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县落入三层,嚎盗身重,撞入二层。
塔内阶梯狭窄,巨兽一路撞毁石阶,怕是不到三层塔就塌陷。小童自觉地势不利,手一摆,那巨兽跃出塔外,掌踏屋檐蹬砖攀墙如履平地,沿着外立面径直往塔顶爬攀。
小童则在塔内一路上追,看来计划让嚎盗在塔顶守株待兔,欲在塔顶夹击知县。
两人在塔内走起游击,听声辨位,看影拿人。知县向塔顶翻越,这法华塔共七层,越往上越狭窄,层层紧缩,知县自知必须在此了结小童。
小童不愿相耗,从石窗跳上塔檐,扯下一对风铃向知县脚步声方向掷去。
知县轻松侧身,一脚踢回风铃,不料中了小童圈套:风铃相撞,几星火花闪出。小童一合掌,借那火花瞬身至风铃位置,于第六层堵住知县去路。
见路被堵,知县黑焰熊熊,势不可挡,连小童都逊色几分。他再抱架起那怪异格斗术起式,眼神锐利,沉声道:“看来,此塔只容一人出。”
小童不语,掂了掂那对铜风铃,看来是就地取材,准备用作瞬移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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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炮烟花腾空而起,震响瞬间,双方交手。
小童先攻,知县听后风铃一撞,却是虚招,假意瞬移。误守间已被他连拳带脚,凌厉刚猛。两人迅速换手切招,掌火烧得空气都变了形。小童强攻无规律,配合风铃火花瞬移,电光频频。
然知县黑焰更烈,打法冷静,防如太极攻如泰拳,行云流水,借力打力。小童在知县的黑焰下渐渐受制。
双方凌厉过招间,塔再上一层已至七层。
知县借势引导,守变攻,霎时将小童反压。
小童看自己尽了全力也没伤他几分,再僵持怕是自身难保,便再撞风铃,“砰”一声合掌瞬移到几丈外拉开距离。
知县乘胜前冲,不料小童单手高举下压,砸臂再喊:“嚎盗!”
七楼瞬间坍塌,三首巨兽庞躯如白色陨石坠落,甩尾如鞭,一把捆住知县拉近扑咬。
知县一时失守却反应及时,反身挣开兽尾,翻出塔外,甩开巨兽和小童夹击。
小童失手,看着知县坠出却不再追击,而是轻微一点头。
知县刚觉诧异,忽感后颈一凉,这才明白「中计了!」
却为时已晚。
后颈随着怪力猛击,那黑衣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既醉此地,则埋骨于此,可否?”
她一手锁住知县,指尖赤焰吱吱烧起,一手甩出一块红布,那是药师头上的方巾。想必,那边的四人也已悉数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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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又给老子匹配到个什么牛马!?”一声怒吼在GAME OVER的大屏幕前的传来,是一个短发少年,暴躁的把游戏手柄往沙发上一甩,“小童这关是过不了了,队友一直被那个黑衣女杀掉啊!”
时间来到了285年后——2017年10月4日,中午,中国上海市嘉定区某栋私人住宅内。
输了游戏的少年扫兴往沙发上一倒。且看他长相,锯齿眉、鲨鱼牙,蛇瞳高鼻、尖嘴猴腮,身形瘦小,这造型放到漫画里一般都是炮灰反派的戏份,游戏输得也不冤。
这个叫陈道霖的家伙,原本是个应试教育的弃子,却靠着美术生特招混进了上海数一数二的市重点——桃李实验高中。大中午穿着校服却不在学校,他显然是逃了课。
陈道霖想想气不过,趁着游戏重新匹配前赶紧开麦骂道,“你是白痴吗?装备皮肤买最贵的,一开局只会送人头,你干嘛不把道具送我!?”
屏幕上,那个匹配到陈道霖的玩家看起来也是输了游戏气得不行,但没开麦,只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紧接着也是一通国粹输出。
陈道霖看都没看,继续对麦克风骂道:“你打刺客位置,用的什么赛车装皮肤!?红的跟个灯笼一样你是生怕对面敌人看不到你??!”
“切切切,自己菜还怪队友。”陈道霖的旁边,一个有点婴儿肥的少年嘲笑道,“你看看这货的ID啊,叫‘独眼王你爹’,卧槽一看就是小学生啊,你跟他较什么劲?”
这胖脸少年叫王笑凯,绰号“王大胖”,是陈道霖的死党。看他头戴驴牌瓜皮小帽,脚蹬AJ限定球鞋,配上这豪华的游戏装备,大概率是个富二代。
这货和陈道霖长得两个极端,浓眉大眼,白肤皓齿,身高顶到了天,像个篮球运动员。俩人在一起那么一坐,一大一小的身形对比颇为滑稽。
物以类聚,和陈道霖臭味相投的那大概率也是个学渣了。所谓成绩越差,关系越铁,这两位钉子在学校是出了名的问题少年。
这不,本应该是国庆假期的下午却成了学校补课,两个钉子怎么会去?当然是一起翘课在家打着游戏,好不潇洒。
但这潇洒很快就凉了。
“我靠,关机关机!”陈道霖迅速按了遥控,窗外便传来一声汽车熄火的咔哒声。
陈道霖对这个声音当然不能再熟悉了。他“哗啦”一下扯开窗帘指着楼下那辆大奔回头对王笑凯吼道,“你爸回来了!”
“不,不是出差吗?”王笑凯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赶紧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从后窗,从后窗!”
为时太晚。楼下那客厅门砰的一下关上,带着不少怒意。紧接着是甩钥匙的声音,“又逃课,哪根筋不对?”一个愤怒低沉的男声从楼下吼了上来,比那关门声还响,“别躲了,两个人都给我下来!”
“叔叔,我们这就下去哈!”陈道霖应道,开了后窗,扒住水管,哗一下从二楼窗户翻了出去,在草地上打了个滚缓冲落地。
“这就回学校啊老爸!”王笑凯紧跟其后应道,再转头对陈道霖小声说着,“你慢点!这妈的有点高的有点慌!”
“怂屁啊,赶紧啊!”陈道霖已经把自行车推了出来,“这才二楼,学校三层楼你不都跟我爬过!”
“那你给我护着点!”王笑凯听着他爸越来越快的上楼脚步声还搭着骂骂咧咧的上海话,不容多想一下跳了出去。
“我吃了你们啊怕成这样?跳跳跳,受伤了哪恁办(怎么办)啦?”王爸的脑袋从后窗探了出来吼着,“一个体育生一个美术生,将来要靠手脚吃饭的呀!?要分数没分数,要目标没目标,身体阿覅(也不要)啦?!册那!”
这话骂着多半是给自己听的,因为两人早已骑车溜远。
“你爸不是去杭州出差了么?”骑了一会,陈道霖惊魂未定的问道,“这回你怎么猪队友了?”
“不是,他怎么知道我们在逃课?”王笑凯更摸不着头脑,因为10月4日,理论上是国庆中秋双节假期,学校组织补课加课的通知都是他自己替他爸签名的,王爸这一周都在杭州出差,根本不应该知道学校有课的事儿。
“你傻啊,你爸不会看家长群啊!肯定被老师发现了啊!”陈道霖大惊,这样的状况也不是一次了,“现在咋办?去哪?”
“先出小区,甩开我爸,我自有安排,一会给你看个好东西。”王笑凯倒是老练,还卖起关子。
可人算不如爹算。
王笑凯家的别墅小区只一扇大门,要进要出都是必经之路。飞骑到大门的两人眼看要逃出生天,正窃喜回头望望王爸有没有追来,那车龙头突然被两双大手一把按住——三名保安加入了王爸的战局,像极了刚刚游戏里跳出的三名护卫。
陈道霖一愣,还没想怎么被保安拦了,只听王笑凯一通大喊:“哎,老伯伯,我是王哥儿子呀,快放我们出去!”
“那没错了,”抓住王笑凯的保安笑着拨通了电话,“欸,王总啊,孩子给您逮着了,就在大门口呢...欸,欸,得嘞。...不客气哈。”
王笑凯听罢如当头凉水,老爸居然还收买了门卫来设埋伏,这下真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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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蛋!」
陈道霖看着这锁住车龙头的保安魔爪,吓得冷汗直冒。他环顾四周的围墙,还在试图找到那万分之一的漏洞得以逃出生天。
「要我能跟那知县一样飞檐走壁就好了,求求了,啥代价我都可以啊啊!!」比王笑凯更慌的是陈道霖,他暗暗祈求道。
王爸是个狠人,从退伍军人到商界大鳄,脾气和性格一个不缺,发起火来那是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拿自己和亲儿子王笑凯一视同仁,动辄就是立卧撑、引体向上的免费健身培训,罚完了再移交陈道霖自家母亲,添油加醋一番,经历老妈的二次惩罚。王笑凯本身就是体育生,扛得住,而陈道霖要经历过这一番体罚,必定得腰酸背痛个几周爬不起身。
王爸和校长是老相识,王笑凯在学校顶多写个检讨就过去了,而陈道霖这没钱没背景的刺头,自然是要被拿去开刀的。所以陈道霖很清楚,这次被逮,王笑凯要面临的不过是王爸一个,而自己则是要经历王爸、学校和老妈的三重地狱。
两人正手足无措地想跟保安求情,黑色大奔轰鸣着愤怒的引擎已经停在了两人后头,王爸从车上直接空降:“两只兔崽子,都给我滚上车!”
王爸给三个保安大哥一人一支软中华香烟,道完谢便把两人押上了车,那脸色,他们清楚,可是十足杀意。
“叔...”陈道霖刚想打圆场,没想王爸猛地一脚油门,那极速的推背感让两人差点咬了舌头,浑身一痒,心都悬了起来,有够吓人。
王爸是会玩心理战的,车窗紧关,一言不发,那死寂真真正正地叫做暴风雨前的宁静。
王笑凯吓得抓耳挠腮,也不敢说话,这大高个在车里蜷成一团,心里已经在给那一万字的反省文写草稿了。
车开过一个路口拐弯,朝学校方向驶去。
这漫长的两分钟,被紧张拉到了无穷大。
“爸爸,其实今...”王笑凯憋了半晌,实在忍不住这死寂的空气了。可刚开口,王爸打断道:“其实今天是国庆假!?中秋节!?你知道刚刚家长群里你们老师怎么说的吗?”
两人刚想好的套辞被王爸一句话堵了回去。
“自己拿去看。”王爸从手刹前的小格子掏出手机扔给后排,但没人敢接,掉在了后座沙发缝里。
陈道霖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轻轻推了推王笑凯,示意他去看看。
王笑凯怕谁看谁冲枪头,拿出来丢给了陈道霖。
屏幕没锁,那聊天群里热闹、消息记录刺眼。
「王笑凯家长,陈道霖家长,两个人今天中午开始就不见人影,应该是旷课出学校了。」
「王笑凯这次英语年级倒数第二,下午都是英语课,还明知故犯。」
「陈道霖的数学和物理就没及格过,马上要高三了,有没有点意识?」
「他们不是体育生和艺术生嘛,反正也是学校兴趣特招才进来的。」
「以后别把他们的分数放到模考平均分里了,拉低学校太多了。」
「唉,体育生说得好听,其实有几个能去正规打比赛的?能当兴趣班老师已经谢天谢地。」
「王总不是家委会那个嘛,家里有钱滴很,孩子哪要考虑这些。」
「我可没说他,就是觉得咱桃李为啥搞这种特招?特长生不就是读书差不学习才去学画画体育么。」
「杨妈妈,话不能这么说,不过陈道霖天天打扮的特立独行,一直影响我家孩子,来学校不上课确实不如去专科学校,高中不适合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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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竖热闹几十条消息,大都是揪着这个事情希望桃李开个“特长班”,把这些“不读书的混子”塞进去,别影响自家孩子。
王笑凯也凑了过来,七七八八读了大概。
两人面对这些倒也习惯,只在想王爸看到这些,是不是要怪罪到自己头上让他在群里丢面子了。
“不说话了?”王爸找了个路边车位缓缓刹车,停了下来。
王笑凯战战兢兢地辩解道:“我上个月不是...刚拿了...上海高中赛区mvp(篮球最佳球员)...”
王爸摇摇头,骂道:“两个臭小子,没点骨气!?”
陈道霖呆了呆,更疑惑了:“什么...意思?”
“你回去问问你妈妈,是不是艺术生就低人一等?”王爸转过头拍了拍陈道霖,“假期本来就该好好休息,天天内卷补课这么几天有啥用啊!?学历歧视、职业歧视、阴阳怪气,我看这家长群里是越来越畸形了。”
两人听完面面相觑,被这不按常理的骤变打的有点懵。
王爸说完拿回了手机,摆手说道:“今天逃课我就不怪你们了,毕竟本来就是学校乱加的课。前几天笑凯求着我弄什么音乐节的内场票,我看日子好像是今天吧?放假就好好玩,玩好了再用功读书。一会我正好要去市区见些客户,顺便捎你们去吧。”
这一柳暗花明、绝处急转弯属实是把两人整傻了。陈道霖狐疑地盯着王爸,被王爸怼了一句:“看我干啥,我脸上有票啊?”
王爸还真没啥算盘,这下俩人可是欣喜若狂了。
“你刚刚原来卖的这个关子啊!”陈道霖一拍王笑凯,“什么票,交出来!”
“害,真的假的?”王笑凯还是不敢相信,那手却老实地掏出了三张上海简单生活节的音乐票,“诺,这个是VIP员工通道内场,搞都搞不到!!!”
“叔叔你也去音乐节啊?”陈道霖看着三张票问道。毫无疑问,王爸怎么都不像是会去音乐节的人。
“装傻是吧,你说王笑凯心心念念多一张票还能给谁?”王爸翻了个白眼,“天天想啥都不用我猜的。”
“源霖?”陈道霖问道,狠拍一把王笑凯,“你tm搞半天还是想泡我妹啊!?”
陈道霖有个亲生妹妹,叫陈源霖,也在桃李高二。和道霖完全相反,源霖有着学霸和校花的双buff,成绩年级前十,还被星探抓过,追她的男生排着长队,而王笑凯就在队伍最前锋的位置。
“王笑凯天天跟我嚷着你妹长你妹短的,结果追了半天倒跟你成了臭味相投的兄弟,也是好笑。”王爸拍了拍王笑凯贫道,“我劝你追不到么尽早放弃,人对你好像没意思。”
“那咋行,全校和源霖说过最多话的男生就是小爷我了。”王笑凯说道,“老爸,一会他们估计也快放学了,我们校门口停一下等等。”
“那我来问问她!”陈道霖立马浑身摸着口袋找起手机,结果把身上口袋都翻出了底才愤恨地一拍脑袋道,“我日,手机锁保险柜里了。”
这是学校规定,允许带手机,但到校了必须关机上交到班里的保险柜,放学再还你。
“哥带了。”王笑凯得意洋洋的掏出一部上个月刚出的最新iphone8打起字来,“你妹,肯定得我问啊!”
“等等,你在跟源霖说啥?”陈道霖突然瞄到了什么,一把抢过手机念道,“留了两张票给你和你闺蜜?那老子呢?”
王笑凯一把抢回手机说道,“你么一会源霖和她朋友来了你就可以自己打车回家了,别耽误我约女神了!”
“我呸,我话撂这了,她就不可能跟你来。”陈道霖大笑道。
自己兄弟想泡自己妹妹这个事儿,他是完全无感的,也不关心。毕竟这个陈源霖,似乎从小到大对男生没展现过一丝兴趣。
“票子自己保管好,弄丢了补不到的。然后你们这个员工通道票,到了那边就找这个...”王爸摸了摸脑袋,打开手机翻找着密密麻麻的微信聊天记录,找到了一个备注为“张小白”的联系人说道,“找这个张小白,张叔叔,他帮你们弄的票子,到时候报我名字,很简单的事情不会办不来吧?”
陈道霖听罢点点头,想到「真好啊,有钱有势干啥都随心所欲的。」
虽这么想着,但陈道霖从没羡慕过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自己父母离异,看着母亲为了一手拉扯家里两个孩子而被迫转变为女强人,陈道霖从小就坦然地接受自己没啥家境背景的设定,只觉得有个强大的母亲和优秀的妹妹已是世界上千金不换的幸福。
王笑凯早已兴奋得手舞足蹈,根本不等王爸问完就打断道:“哎哟,带女神去么肯定要给她享受顶级VIP体验,还用你说的?”
“册那,上课不好好听,怎么泡妞倒是举一反三。”王爸哼了一声,刚想锁屏发动引擎,冷不丁瞄到张小白之前给他的两条留言还没点开,想到一会孩子还要他帮忙带进去,就出于礼貌回复一下:“欸小张啊,票子收到了,我儿子和他同学今晚就过来玩,你一会安排人接一接他们哈。谢了,中秋快乐,咱改天约饭!”
没人注意到,王爸刚发完语音,附近路口的几个交通监控正不约而同地齐齐转向王爸的车窗,似是被人操控着有意转向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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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上海世博公园内。
一个硕大的临时舞台坐在草坪上,几个工人吊着威亚爬上爬下,忙碌地做着检修工作。周围挂满了围挡,写着“上海简单生活节”、“2017限定版”、“大地舞台”等等字样。
后方工作人员监督包厢内,窗里被贱满了红,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隐约听到传来两声微信消息提示音。
# 欸小张啊,票子收到了,我儿子和他同学今晚就过来玩,你一会安排人接一接他们哈。 #
# 谢了,中秋快乐,咱改天约饭!#
“约饭,那是约不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包厢内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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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内,是一副地狱般的景象。
地上满是血浆混杂着七零八落的器官碎块,场面恐怖至极——
一具不成人形的半截尸体流出一地的内脏,头也不知炸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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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戴着口罩的黑衣男子踩住那半截尸体,从死者的衣裤里嫌弃地拎出一张沾满血的工作证,上面写着「大地舞台区内场负责人-张小白」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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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身份搞好了。”口罩男敲了敲耳麦里的对讲机说道。
接着,包厢的门迅速被人扯开,一个灰衣女子有些神情错愕的站在门口。
“喂,你搞什么?”灰衣女震惊地瞪着口罩男,“可以绑走,为什么要搞成这样!?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口罩男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道:“烦不烦?绑了还得管着他,杀了多方便?省得麻烦。”
灰衣女有些紧张地骂道:“混账,清理不麻烦吗!?小鸣最讨厌滥杀无辜,你知道我们回去被发现了下场会怎样!?我绝对不想跟上次那样......”
“诶诶诶,他是你们的老大,管不着我,哪来的‘我们’。”口罩男不耐烦地打断道,“而且你们那个叫屯的东西不是说了,麻烦的蚂蚁直接踩死,让他给你求情呗。”
灰衣女叹了口气,愤恨地说道:“算了,事已至此,只求今晚行动做漂亮了,小鸣可以网开一面。赶紧把身份换上。”
“最烦你们这群一口一个‘小鸣’的跟屁虫。”口罩男还是一副轻浮的嘴脸:“唉,一会你去扮接人的。而且...我们就一备用组,两分钟前才接到情况说目标‘可能会’来这,你以为真轮得到我们动手?”
灰衣女翻了个白眼责备道:“学校那边盯着的也就四组人。就是因为刚刚接到指令,才有很高的概率被我们碰上。你是不是目标资料都没背熟?”
“四组还嫌少!?对付几个小孩这么紧张干啥?算了那我再过一遍。”那口罩男漫不经心地从口袋挖出一叠折成一团的纸,展开道,“反正过了今晚就都是死人了。”
最上面的两张纸上,是一对桃李高中学生个人信息单。表上的照片栏,是个戴着眼镜的短发少年和一个灰色长发的雀斑少女,姓名栏上醒目地写着两个名字:
「陈道霖、陈源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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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分钟后,上海市嘉定区桃李高中校门口。
夕阳渐昏,学校成了一片剪影,余晖把天空染成玫瑰紫,两朵飞机云像流星一样依稀交叉着,倒着看,又像两段渐行渐远的轨迹。
暮色下,是同学们愈发热闹的喧哗聊天。
五点半正值放学高峰,蓝白色的校服挤满了校门口,保安和几个教职工勉强维持着秩序,时不时呵斥着门口骑自行车的同学下车推行。
校门口一如既往的堵车,但王爸来得早,抢到了一个好车位,陈道霖和王笑凯则提前下车去了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里,拿了几包卫龙、干脆面和跳跳糖就往书包里塞,还一人拿了一串里脊肉,像要春游似的。
“你俩先在这待会儿,我去趟学校找你们老师问问下午家长群里这阴阳怪气的都什么意思,实在太不像话。”王爸下了车,把车窗打开,气恼恼地挤入放学的人群,淹没在了蓝白校服中。
陈道霖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滚烫的地沟油串,一边说着:“靠,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爸这么帅啊。”
王笑凯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出校门的人流,头都不转一下地回道:“那还是我帅,把我爸带帅了。”
陈道霖无语:“你说你爸遗传你?”
“闭嘴闭嘴,源霖出来了!”王笑凯一下弹射到驾驶座上,把窗户缓缓拉高只露一条缝,像个蹲在校门口偷窥女学生的变态。
“你坐那干啥?你又不会开车。”陈道霖莫名其妙,“车钥匙都在你爸那。”
正说着,校门口欢声笑语地走出几个女生,门口好几个男生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有故作淡定的偷瞄,也有光明正大的盯着。
好些目光,都齐齐地聚在了走在队伍较后的那个女生,好像她是个明星。
那确实是个偶像团体级的少女。
学校命令禁止染发,所以她天生的奶灰色头发在一众黑发的人群里备受瞩目;和发色一样的淡银色的双眸被柔软的睫毛衬托着,下方是一片晒伤妆一样的小雀斑。
本是劣质的桃李校服却给她穿成了模特款—夏装衬衫领间若隐若现的白皙锁骨,随意挽起袖子的动作都足以成为无数少年记着一生的白月光。她从没有青春剧里的套路甜笑,仅凭这完美的建模脸,即使面无表情,也足以让人自觉恋爱。
陈道霖感觉坐在车后排都能听到王笑凯那鼓一样的心跳声了。
“源霖!这边这边!!!”王笑凯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副王爸的墨镜,按开副驾驶的车门。
陈道霖也边车门边道:“老妹,大胖拉我们去...”话说一半,王笑凯猛地打开了车载音响,里面播出了吵闹的说唱:
“坐下,坐上我的副驾!你打扮的还是一样,很热辣!”
那低音炮震得,附近的同学和家长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这大奔里滑稽的俩人。
王笑凯倒是毫不尴尬,还得意的说道:“帅吧!这马思唯没发布的demo(试样)歌,外边儿听不到的!”
“我去,你没病吧。”陈道霖一把将音量调小,“拿你爸的豪车接你兄弟的妹妹啊。什么狗血剧情啊。”
源霖和几个同学挥手告别后,径直走向车边。王笑凯一阵小鹿乱撞,立马跳下车门贴到陈源霖跟前,脑子里已经排练了一百种今晚如何追女神的土味情话,只想着怎么快点支开这只会坏事的陈道霖。
“给,哥你逃课就罢了,手机和书包都不拿了?”源霖把手上的书包丢给陈道霖,看那轻飘飘的抛物线就知道这书包是个摆设,里面都没放几本书。
王笑凯赶紧问道:“唉!我的书包也在教室咋办!”
陈源霖看了看驾驶座上的王笑凯,礼貌地笑笑打了个招呼:“嗨大胖。你爸刚好像去学校帮你取了。没啥事我就先回家啦,不打扰你们玩了。”
“诶不不不,别急着回去哇,给你准备了小礼物!!!”王大胖兴奋地在全身口袋摸上摸下,忘了刚刚票给陈道霖抢去了,陈道霖则悠哉地甩出票道:“大胖约咱去音乐节,走不?”
“简单生活节?”陈源霖接过票子看了看问道,“在市区?”
“本来是给你和你闺蜜的,被你哥横插一脚。”王笑凯气呼呼的说道,“不过没事,咱不带他了,小爷我改主意了。哈哈哈....诶哟喂!!!”
王笑凯笑到一半,陈道霖迅猛一手直戳他侧腰,痒得他浑身一卷,差点撞到源霖身上。
“欸我靠,别趁机揩我妹的油啊!?”陈道霖瞪了一眼王笑凯,“咋的,霍霍我妹不够,还想泡她闺蜜?”
“都有谁呀?”陈源霖随口一问,把王笑凯的传销欲点着了,大肆说着这次的阵容,什么嘻哈、摇滚一应俱全,还有下午错过海尔兄弟的场次的遗憾。
“嘻哈啊,我不喜欢欸。”陈源霖毫无兴趣的摇摇头,无疑给眉飞色舞的王笑凯当头一盆冷水,瞬间石化。但紧接着下一句又给了他希望:“我看看,晚上有mc热狗欸!”
“你喜欢!?”王笑凯两眼放光,似乎又有戏了。
谁知陈源霖说道:“我是没感觉啦。但是小风好像挺喜欢。”那是她在奥数班的好朋友,一个神神秘秘、没人记得真容的女生,“可以的话,帮我要个签名呗!!!”
王笑凯又是大失所望:“啊,又不是你喜欢,那没意思。”
“哎唷,你记账,这次先不去了,下次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顿饭呗。地点你挑!”陈源霖马上圆场。
源霖属实是会拿捏,才短短三句话,王笑凯这心跳就像过山车一会落一会涨,现在女神约自己吃饭,这哪能不去!?“啊...哦哦哦!!!好嘞!!!可是你说的啊!!!”
“你可别被她PUA咯,”陈道霖见他如此见色起意,很是无语,“不过这是员工通道的内场啊,你不去可真是白瞎了这良辰美票!”
三人又寒暄了几句,陈源霖便婉拒了两人,背着书包回家去了。
失落的王笑凯还在消化女神溜走的事,王爸则风风火火地回了车上,一看情况便明白了,还不忘补刀两句:“害哟喂,你这泡妞水平属实一般啊,还没老爸我当年一半。”
“靠,那你怎么还是被我妈给甩了?”王笑凯悻悻道,怼得王爸哑口无言。
“好了好了,这种燥的音乐节么就应该跟兄弟去看的,较什么劲啊。”陈道霖看着王笑凯那丧样,刚想安慰却转念一想又会助长了他想泡自己妹妹的狗胆,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这还没恋就失恋了?”
王爸发动了引擎:“差不多时间了,我一会放你们下来就要去赶应酬了,结束了你俩打我电话,晚点赶着中秋尾巴各回各家团圆看月亮嘞。手机电都有吧?”
“有嘞,”陈道霖狠拍一把王笑凯,叫道,“世博公园,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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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八点,节奏鼓点在上海世博公园内跳动着。就算在很远的地方也能感受到朦朦胧胧的低音炮。夜空被五光十色的舞台灯光照亮,像绚丽的绸带。简单音乐节的大地舞台场正在中场休息,DJ在现场沉浸的放着歌,人群在大喊着,舞动着。公园内的绿植被彩灯映照得闪闪发亮,与周围的高冷建筑形成反差,气氛绝佳。
欢快的人群里,是两个不那么欢快的身影,特别是那个大胖高个儿。
陈道霖拍了拍王笑凯:“大胖,你今天真得看看黄历,是不是不宜出门啊。”
确实,王笑凯感觉今天是背到家了。
逃课打游戏被逮、约女神被拒、现在,连亲爹说好来接应的张叔叔都不见了踪影,刚刚在门口连打三个电话都没人接,这波临阵失联真不像是身为王爸朋友的作风。
没能混进员工通道的两人只好在内场贴着人群挤来挤去,听个热闹。
有不少精心打扮的人,在脸上涂鸦的,贴满亮片的,波西米亚风的,嘻哈风的,穿着今年绿色潘通色的,还有一些小众的说不上风格的怪异穿搭青年们在这欢腾的草地上聊着天。
随着人们齐刷刷的往大地舞台那边探头伸颈,在爆炸般的掌声和欢呼下,嘻哈歌手MC热狗上场了。
王笑凯正准备买点音乐节的周边,可还没来得及走到商品区,两人就被沸腾的人流往舞台中间挤了进去。歌手配合着DJ,对舞台控场十分老练,上来就是一首主打曲,把气氛引到了爆点,一下高开。
两人其实对他不是太感冒,但被挤在了中间又不会唱,只有尴尬的被震耳欲聋的歌声顶着。陈道霖捂着手喇叭对王笑凯的耳朵大喊:“这儿太吵了!咱又不会唱,想办法出去!”
现场太吵,即使这样喊,声音也被低音炮撞了粉碎。但王笑凯心领神会,往两侧周围慢慢挪动,挤出了人群。
绕了好大一圈,在相对安静点的外围,两人找到了一排烧烤餐车,这儿人少些,安静了不少。嗨也嗨了一小时了,确实可以让耳朵稍微歇歇再去。
“你看热狗那样,估计还得唱个好一会儿。”陈道霖在绿化带边坐下,“你要不再看看张叔接不接电话,讲不定能蹲到他下场了我们直接去员工通道搞签名去。”
这还用陈道霖说,王笑凯早就先一步掏出了手机塞给陈道霖看,那屏幕都快贴到了他鼻子上:“我靠,刚刚张叔打了八个未接来电来。”
两人哭笑不得,爱是寻寻觅觅又错过,刚刚现场太吵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有电话进来。王笑凯立马回电,一边还碎碎念着别再错过了。
这次走运,电话总算是通了。
“张叔叔吗?哎呀我们刚刚在里面太吵了根本没听到,现在才看到电话!”
“我们现在在哪?”王笑凯接着电话,眼神示意了一下陈道霖,陈道霖对着电话说道:“大地舞台C区后面那排餐车!”
“哦哦现在来接我们对吧!好嘞!”王笑凯开心得答道,“能不能帮我们要一下...”
王笑凯刚想提签名的事儿却被电话那头打断了,只听他回道:“哦对,就一个同学,还有个同学没来,就我们俩。对,对,是叫陈道霖。怎么啦?”
“咦,怎么没说完就给我挂了。”王笑凯看了看手机疑惑道。
陈道霖凑了过来:“员工通道终于来人接了?”
“嘿嘿,总算总算。”王笑凯得意地笑道,“一会咱去拍一万张照片发朋友圈秀秀,后台肯定除了热狗还有一堆明星啊,这下回学校源霖肯定觉得我帅爆了。”
还没来人,两人已经在想朋友圈文案怎么炫耀了,YY得乐呵着。
“让我们就在这原地等,他们马上来。”王笑凯瞥了一眼餐车旁的厕所,“我先去尿个尿!”
“老子也去。”陈道霖答着,跟着王笑凯大摇大摆地进了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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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还不知道,这个厕所,将会成为彼此一生的噩梦。
也是在即将到来的三分钟里,两人再也走不回那属于自己的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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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没想到现场这么炸啊。”王笑凯一边系着裤带一边说道,“这签名...”
刚说到一半,他被人一把推开,差点滑一跤。刚要转头看看怎么回事,那推开他的人理都没理他,径直走向陈道霖。
“你是陈道霖?”那人问道。
这一切太快,两人都没来得及反应,陈道霖条件反射的说了声“是”,才开始思考怎么回事。
面前这个完全陌生的女子灰色背心配上黑色棒球帽,完全不像是音乐节里的人。
“你是...”陈道霖刚想问她是谁,怎么认识自己,想干啥,却发现自己突然不能说话了。
不仅是不能说话,是全身都动不了了。
时间仿佛被冻住了一样。陈道霖感觉自己被点了穴,浑身疼痛抽筋一般却无法挣扎。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不是时间被冻住,是自己被冻住了,因为王笑凯还在回头,那个女子伸出手,在比划着什么手势。
“你谁啊!?”王笑凯大喊,也没来得及看陈道霖为什么一动不动。
“不想死就出去。”又来了一个男子,戴着口罩,身穿黑色运动套装,大步走入厕所,还带上了门。
陈道霖感觉身上更疼了,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拧住了全身,呼吸开始困难,空气从未变得如此重,他使尽全力想挪动哪怕一点也无济于事。
他开始恐惧了,这是比鬼压床还要无助的害怕。
“你门关了怎么...”王笑凯刚要回这句,但看着两人直奔陈道霖,马上警惕上来。他还没问,那男子一只手拿着秒表,另一只手上竟然开始冒出丝丝缕缕的绿色烟丝,伴随着一股浓烈的黑胡椒气味,那烟丝开始劈劈啪啪的冒出绿色火光,然后迅速朝陈道霖的喉咙挥去。
王笑凯反应极快,没带思考,在男子挥出手前先迅速一拳打在他脸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拳让男子冒着绿火的手偏了一把,手上的火团像石头一样掉落在陈道霖的脚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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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是世界都被吞掉般的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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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一瞬间裂开的冰冷,随后陈道霖知道那不是冷,是烫。
像是有个太阳掉在陈道霖的脚上,一瞬间的高温已经将陈道霖的感知系统摧毁。在那一刹那,空气似乎被抽离,而后,瞬间被撕裂的空气又疯狂地冲回。
那是一个爆炸。一个发生在他脚边的爆炸,真实,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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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半个身子直接消失。
身体和大脑同时断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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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刚刚的痛苦像回溯一般又重放了一遍,这次更迅速,但痛感极端到感觉有人在一瞬间把他的骨血蒸发成空气又抽回去,全身像被针扎的无数溃疡一样剧烈暴痛,一秒,又知觉全无。
意识在一瞬间又重回,陈道霖看到自己的大半个身体被爆炸轰没了,但居然没有知觉,仿佛刚刚那超越感知极限的疼痛是一瞬幻觉,只觉得自己突然失去了一半身体的控制权。
没了疼痛,恐惧瞬间就侵占整个脑海。重新运作的大脑没有连接被爆炸轰断的意识,而是以最高速度重放了一遍陈道霖的人生,那是被称作“走马灯”的效应,是身体无限接近死亡时大脑被迫试图从过去的记忆经验里找到活命的方法。
在那一个“死”的瞬间,陈道霖回顾了曾经的17年。真的只有在世间走了短短的17年吗?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的死在这个地方?他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滑稽又可悲。逃课,打架,涂鸦,想来好像没有干过任何让自己骄傲的事情,妈妈把自己养这么大,他能说的好像只有感谢和对不起。除了妈妈妹妹也没有什么亲人,作为哥哥却永远没有给妹妹带过榜样。还有很多没干成的事,活的不明不白,死的不明不白。
「我也曾想过要当个什么画家,出人头地一下的啊。」陈道霖想着。
要是有个机会活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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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个濒死刹那的走马灯突然结束,意识将他拽回现实。陈道霖突然感觉自己的呼吸急速恢复,竟越来越顺畅,随着呼吸,他感觉到无比的畅快自在。他大口开始呼吸,然后突然看见自己的口鼻随着吐息竟然喷出阵阵火团。但和普通的橙红色火焰不同,那是像黑气般的黑色火焰,好似吃了椰壳炭一般,诡异又诙谐。
呼吸之间,他感到阵阵刺痛的冰凉,接着是一股奇怪辛辣的薄荷味,随着呼吸钻入骨髓。
还没来得及感到奇怪,他又同时看到自己空荡的半个身子也开始烧起黑色的火焰,身体组织在层层叠叠的黑色烟幕中极速长出骨头、血管、内脏,手臂和腿的位置也极速被黑火包裹,成型。
那黑烟也透出异常刺鼻的薄荷味,辣得直冲天灵盖。
刚刚的爆炸轰废了整个厕所。绿色的硝烟里,陈道霖隐约看到王笑凯躺在厕所门口一动不动,那卷曲的姿势应该是被爆炸的气流震飞过去的。陈道霖没顾及自己为什么活着还烧了起来,只在想王笑凯是不是死了。
那口罩男子甩甩手,看着被黑焰缠绕的陈道霖,暗骂了一句:“这下麻烦了。”
“你快点,定不住多久了,怎么还浪费一发?”灰衣女子愤怒质问道,手上的手势变成了反手抱臂相扣。
口罩男子瞬间逼近到陈道霖面前,手上再次噼啪烧起黑胡椒味的绿色火花,看着秒表上的数字,边等待着说道:“你我本无缘,只可惜天意难违,今天你必须死在这里。”
陈道霖想逃,但那古怪又实实在在的空气重压像蟒蛇一样紧捆自己,不能动弹,何况自己还有一条腿没有成形。
刚刚的爆炸只是落在脚跟就造成了这般模样,要是再被他抓住喉咙来第二次,必死无疑。
被定住的陈道霖无比绝望,看着面前这个伸出手的蒙面人,那一刻,他就是死亡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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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声巨响,厕所的大门连同周边的瓷砖突然被撞飞,门外是一个抬腿的女生,看来是她一脚踹开的。
“差点来晚了,混账玩意。”那女生骂骂咧咧,把门口昏厥的王笑凯一把扔到厕所外面,然后凶狠的瞪着几人伸出手指数着,“才两个?”
灰衣女和口罩男听到有人便同时转头,可就在那女生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影突然消失。
伴随一条刺痛的尖啸耳鸣,厕所所有的玻璃、镜面在她消失的一瞬齐齐炸碎。
随后陈道霖看到的是那个灰衣女瞬间摔飞数米撞在墙上砸成血浆,连人形都不剩,而他的耳膜也被那尖啸震碎。
随着一声剧烈的耳鸣后,陈道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再待他反应,整个厕所的墙面、地面的瓷砖横七竖八的出现数排脚印形状的裂痕。
那女生瞬间又出现了,手上提着一颗头颅。陈道霖脑子一片空白,发现原本站在面前要杀死自己的口罩男只剩下一个无头人棍,伸向自己的两个手臂不知断在哪处,而头在那女生手上。
是她在高速移动。
只是移动速度太快,人的肉眼无法看见而导致了她在眼前突然消失的错觉。那瞬间不成人形的两人,也是在她移动的一瞬被杀死的。玻璃震裂、双耳失聪,通通都是高速移动时产生的风压和音爆所造成的附带现象。
陈道霖被眼前一幕吓得腿一软倒在地上,耳朵被那女生高速移动产生的噪音震的出血,风压把他的脑袋挤得只想干呕,但一切又迅速恢复。随着自己摔到地上,他发现裹住自己的空气压力已经消失,应该是那个灰衣女被杀掉的缘故。
极度恐惧之下,大脑第一时间告诉自己在做梦。他刚想再看看那被瞬间碾成两摊肉泥的尸体,却被那个女生扇了一巴掌,问道:“哎,没事吧?”
突然出现的脸上还淅淅沥沥地沾着血,那女生绿色的眼睛把陈道霖吓得不轻。
“看着没事,”她不耐烦的继续自言自语,也没管陈道霖反应,“快点滚蛋,我没时间次次救你。”
话音刚落,她又瞬间消失。
那阵巨大的尖鸣伴随着她的瞬移再临,震的陈道霖刚刚恢复的耳朵二次出血,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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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再恢复时,是外面不断响起的警笛声。警察和医务人员冲进这个被爆炸、音爆轰得残缺不堪的厕所,然后是医务人员拍打着陈道霖的面部问着意识是否清晰,手电筒的光晃来晃去检查着他的瞳孔。
在外面,昏迷不醒的王笑凯已经被抬上担架运进急救车内。
“我没事,我没事,大胖在哪!?”陈道霖快速反应过来,看了一眼自己残碎的衣服。没有衣服的地方,是已经恢复的、行动自如的身体,上面乌漆麻黑不知道是爆炸的泥尘还是那黑火的碳灰。
“你现在很安全!”一个医护人员说道,“请你保持意识,不要恐慌,我们会将你转移到医院,避免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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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多的警笛声。音乐节已经被强制疏散,厕所周边已经被警察和救护组围住,但仍挡不住过来围观的人群,现场一片混乱,有人在拍抖音有人在打电话,乱七八糟的路人、粉丝、保洁、歌手都往这里探头探脑。
在担架上,陈道霖和王笑凯被警察、医护和闲杂人群包围着。对比刚刚经历的超自然杀戮和无限接近死亡的绝望和孤独,他莫名感到安心。那喧闹混乱又嘈杂的人声,是唯一能证明现在的自己是处在一个正常的世界,人的世界,能用认知理解的世界。
担架上,陈道霖刚喊了几声大胖就被医生勒令不能坐起。他发现手机在不停的振动。他挖出手机,那是右口袋,没被炸掉的那侧,但钢化膜手机屏也碎了不少,应该是被高速移动的音爆震裂的。
全是裂纹的冰花屏幕上,是母亲的十多条未接来电,还在响着。
“你在哪!?”母亲的声音极度恐慌的抖动,喘着粗气。本以为是警方通知了母亲自己出事的事情,但下一句话让稍微放松一点的陈道霖又瞬间神经紧绷到另一个高度:
“妹妹…源霖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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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 · 如始如终——跨越三百年的因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