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尧在此跪了许久,受了些凉,嘴唇都泛白了,但他还是抿了抿泛白的唇说道:“这次的不一样,阮软,你知道这次来信的人是谁吗?”
阮软一开始只知道有人寄信来求救,她知道自家师叔虽然不爱交朋友,但朋友还是有些的,偶尔还是会发一些求救信号,大部分都让谷中的弟子出去练练手了,但这次的,看起来明显不一样,她愣了愣神,莫名想起那个青年。
季清尧自上次回来便总喜欢把那次获得的笛子带在身上,她想要讨要来,季清尧也不给,由此可见季清尧对送那笛子的主人是有多重视,若这回送信来的是那人的,那季清尧这番也不是没有缘由了。
只是阮软对掌门所说的大劫实在不能不在意。
季清尧倒是表现得不卑不亢,虽是在掌门门前跪着,但双肩挺拔,巍然不动,像是一棵屹立不倒的青松,他脸上带着坚定的神色:“不管是不是大劫难,我都要去。这不仅是好友的求救,还是关乎江南百姓的生死存亡。我想救他们,也担心谷中弟子能力不够,无法胜任。”季清尧慢条斯理地将自己要去的原因罗列出来,“我想,若是他们去了,没准还会一起染病,毕竟在朋友的描述里,那种病症十分凶悍。”
“仅仅是这样吗?”阮软狐疑,“你若是怕别人无法胜任,那药方你开便是,为何偏偏要固执地去那边。”她陪季清尧守着,此刻忍不住有些哽咽,“掌门可是说了,你此番前去……九死一生啊。”
“所以天砚不让我带你去。”季清尧忍不住笑了,“我想,就是因为天砚知道此番凶险,担心你太过乱来,不想让你去冒险。”
“可是他让你去。”阮软不满地说道,声音随着情绪有些大,一旦想到这是在掌门房前,她自觉的压低声音,“他眼睁睁看你进火坑。”
季清尧不赞同地摇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我门弟子,在外总会给人一种十分可靠,类似神一般的存在,能解决很多问题。天砚是聪慧,只是这病痛的问题不可能单靠智慧就能解决的,必须要常年的医理积累,故而才会找到我。在他们看来,这不是进火坑,而是进了医者的战场,和阎王抢命罢了。”
阮软依旧没有说话,眼尾微红。她知道自己师叔的性子,一旦决定了的事情,绝不轻易更改,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许是知道季清尧的这个特点,没过多久,门开了,一位老者慢慢踱步而出,他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两手背在后面,一副训话的样子。
阮软寻常可以欺负师叔,但在掌门面前却绝对不敢造次,她恭恭敬敬地对掌门行礼:“掌门安好。”
“嗯。”掌门并没有分神,只盯着季清尧,那气势有些让旁边站着的阮软腿软,季清尧却仿佛什么都没感受到,略微低着头,身体一动不动,因在门前受了凉,他嘴唇泛白,脸色也有些发白,鼻头倒是通红,看着挺拔,然而全然一副挨训的模样。
见季清尧这样,掌门想要臭骂他一顿,此刻也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语气也近乎平和:“你要想清楚了,此番前去,九死一生,也许你再也回不到药王谷,也许你会后悔,你,真的想好了要去?”
“是,徒儿一定要去。”季清尧没有抬头,也没有因为掌门没有臭骂他而感到开心,事实上,他内心一阵平静,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说是有种知道自己命运之后,慷慨赴死的苍凉和悲壮。
掌门也知道自己这个天资聪颖的徒弟要是做了决定,绝不回头,故他也不再劝,只是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给他。
“这是……”一直以来都没什么表情变化的季清尧在看到这个精致的盒子之后脸色微变。
他知道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这可是掌门最宝贝的山参,有着千八百年的药力,若是运用得当,去鬼门关走一遭的人也能拉回来,这样的东西,轻而易举的就给了自己……虽然知道掌门对自己很不错,但他没想到这个不错最后会演变成这样,往大了说,这株山参可是医谷的至宝,如今给了他……
季清尧面露犹豫,这种东西,不应给他,应该掌门自己留着,以备大用,当然,他自然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没想到掌门竟然笑了。
这下看呆了门口一站一跪的两人,要知道掌门为了保持自己的威严,常年不苟言笑,他们几乎可以说从来没看过掌门笑,但如今掌门竟然笑了。
“傻孩子。”掌门边说话,边将手放在他头顶,一副长辈开解晚辈的态度,“说起来,你也算是我们医谷的一宝了,是我派下任掌门,若你出了事怎行。这株山参,若是用不上,自然是好的,若是用上了,那也是救了未来掌门一命,不算浪费。”
“可是……”季清尧还想说什么,却在掌门的眼神中失了声,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种泪目的冲动,“徒儿明白,徒儿必不辜负师父的敦敦教导,定将拯救世人作为己任。”
“谁让你这么做了。”掌门忍不住想笑,这弟子觉悟太高了,也不好,“医者,当遵从本心,尽力救人,但若是碰到救不了人反倒赔上自己的时候,千万要退避三舍,毕竟除了这些人,还有很多人等着你救。”
季清尧沉默,但他并非不知道,这些话只是他在掌门面前表决心的罢了,若真能做到那样,那是圣人,不是他。
“好了,那边疫情严重,你早日前去,多少也能多救一两个。”掌门扶起季清尧,顺便为他理了理衣服,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早去早回,为师在此等你。”
“是。”季清尧拱手作揖,而后缓缓告退,虽然长时间跪着让他血液不畅,走路有些不稳,但他坚持没要阮软扶着,自己脚步一深一浅地走回去了。
阮软担心地看着季清尧的背影,忍不住说道:“掌门,师叔这样,会不会太过勉强,不是说此次他去,九死一生吗?”
“是啊,九死一生。”掌门应了阮软的话,但还有转折点,“只是若是平安度过了,他就能解开自己一直以来的心结,也能幸福的度过余生。”
阮软有些狐疑,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在心里为师叔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