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没有先接药碗，倒是忠全先手里拿着圣旨站在了皇太后面前，拦住了对方。
忠全面上滴水不漏，只是带着笑意道：“太上皇有圣旨，给太后娘娘。”
皇太后面上淡淡，连笑意都不怎么浓重，平静道：“什么事情比的过陛下的身体，喝药先。”
忠全没有退让，叹息道：“太上皇有圣旨，给太后娘娘。”
皇太后这下子看着忠全，朱唇微微勾起弧度，却不是带着善意，道：“太监总管？”
“够了，忠全，直接宣读圣旨。”太上皇躺在龙床上，对于忠全和皇太后的磨磨唧唧的都已经等得不耐烦起来，这样说道。
“这是圣旨，还是废了皇太后的诏书啊！”皇太后语气低沉起来，道：“陛下，您可真是好狠的心，臣妾这么多年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
太上皇怒极反笑，道：“谁给你的脸了，还苦劳？你真的觉得，寡人不知道你做的事情？”
通敌叛国是死罪。
皇太后在风凉内乱的时候，让魔教掺和入风凉内部的事情，不管皇太后打得是什么主意，魔教就是在浑水摸鱼，甚至在风凉这棵大树上，窃取养分。
太上皇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没忍住拔起身边的宝剑，就想砍了皇太后的脑袋。
“你给寡人听着。”太上皇也不躺在床上了，坐起来冷淡的看着皇太后，冷笑道：“寡人不管你和魔教有什么牵连，他们吃了多少，寡人就让他们吐出多少来！”
“忠全，把药拿过来。”
忠全将圣旨交到皇太后手里，在将药碗端过去，太上皇沉着脸，一口干了这碗药。
皇太后接过圣旨，面色平静，似乎对太上皇的言语不放在心上。
她确实不放在心上，皇太后整个少女时期，都在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后，而她直到遇到若云公主之前，都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妃。
若云公主几乎将她的整个人生都划开一道分明的界限，然后便是无休止注视。
一直看着一个比你完美的人是什么样的体验？
皇太后否决若云公主的一切，却又坚定的对着忧心忡忡的族人安抚：“我会成为皇后。”
她当然会成为皇后，因为若云公主绝不会成为皇后，那怕对方是贵妃，可对方的心在庆云，谋划在庆云，所有的一切都在庆云。
可她不一样，她终究是从小便被培养起来的风凉皇后，是众多官员眼里，最合适的，能够成为女官之首，是标杆的存在。
谁成为皇帝对于当时的皇太后而言，其实并不重要，根本没有关系的，谁规定皇后同皇帝一定要有感情？皇后只是单纯的女官之首，如果皇帝不足以优秀的话，甚至朝堂能被皇后把控。
当然，她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也同样清楚的知道本身的极限，能够中规中矩的做好女官之首就已经是不易，毕竟人力有着极限，没有人不会有极限。
皇太后眼眸微微恍然，除了她。
那个从庆云，用着和亲的名义到来的公主……或者是郡主？
皇太后知道她是如何从公主成为郡主的，毕竟那是她动的手，或者不是，反正没有差别，在所有人都只当做对方是和亲公主的时候开始。
她只用看上一眼，就有流泪的冲动。
这个世界上，会有神明吗？
有人天生高高在上，聪明睿智，所有的一切，不用费尽心思，只要轻轻一眼，便唾手可得，为什么？
有人天生低人一等，笨拙可怜，所有的一起，那怕精疲力尽，最后只能得到，一句你努力了，为什么？
她在看着她，她在憎恶她，她在愤怒她，她在毁灭她！
然后她就像是是戏曲里的丑角，话本里的恶人，她拼尽一切，最终成功一无所有。
本该让这段关系直到地老天荒，她是如此厌恶那个人，她存在的本身。
后来，她也没有胜利，她永远没办法取得胜利，毕竟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她只留下了她的女儿，那么她会生下儿子，这是延续，她憎恨的延续。
只是很意外的，她的儿子一点也不像她，她的儿子甚至很喜欢她的女儿，那怕她的儿子表达的方式相当的笨拙或者可笑，可她的女儿依旧能够看懂，这是当然的，没有什么能够瞒过她的眼睛，她的女儿就应当如此敏锐。
皇太后不在意风凉的皇帝，太上皇一直以来都知道这一点，太上皇甚至还知道皇太后为什么和魔教合作。
风凉毕竟受若云公主的影响太深，连接着庆云也是，既然已经不可分割，那么就彻底毁灭好了，在一片废墟中重新建立起，没有若云公主存在的秩序。
太上皇喝完药开始咳嗽，但是更加快速出意外的是皇太后。
一口鲜血染红了地面，皇太后挺直腰板，猛然开始剧烈的咳嗽，这是她咳出来的鲜血，不祥的发黑。
皇太后勾起冷笑，盯着太上皇道：“我真是受够了这个世界，那些日复一日，总是在重复着某些事情的愚者，有什么意义？呵，毫无意义，不过是秩序本身的环节罢了。只是在证明一个本来就存在的真理而已，那句话是什么？‘存在即是合理’吗？”
“好了，现在我们这儿只有一位医师，两个需要救治的人选，我们的生命都像是流沙一样逐渐流失，快速的。”皇太后看着太上皇，勾起笑容，冷漠道：“哀家，绝对不会活下来，你也别想死掉！”
风若初轻轻道：“然然。”
暮然然捂着脸，点头道：“美、大殿下，我可以的。”
她当然可以，别说两个，就算是多上五六个个她也可以同时治疗，她的思维是三个人，但是三个人叠加起来不是三倍，是三的次方，毫无道理可言的思维速度，让美人姐姐找过来的天才在她的眼里只是拖后腿的存在。
现在也是，但不妨碍暮然然能够一心两用，用来救治目前风凉最重要的两个顶梁柱。
这年头，自|杀都要在一起了吗？
暮然然是无法理解皇太后的，明明若云公主走了这么多年都撑过来了，为什么要在今天寻死？挑一个好日子吗？那今天也不是若云公主的忌日啊！
其实皇太后之前的流程都是没有问题的，她下的毒可谓是狠辣至极，药效发挥快，又难解，基本上可以宣告抢救无效直接死亡的那种。
这还是在有抢救可能性的情况下，而且这份毒药相当的偏门又不偏门，偏门在几乎所有学医的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见，而不偏门再，基本上每年的医谷都会出这道题目。
但是这并不意味这道题目好解，在今天之前，这道题目的唯一解答方式就是，二选一。
将毒，引渡出来，这意味着医师必须全神贯注，有着足够的精力以及专心，还有内力支撑以及技巧，或者以力破巧也可以。
原著里面，暮然然知道是谁解决这件事情的，墨何，或者说侠客清风。
对方不会医术，没有技巧，但是对方有足够蛮横的内力，她足以护住心脉，护住皇太后和太上皇的心脉，然后等到夏云轻处理完一个，接着处理另一个病患。
现在是她来处理这件事情。
暮然然并不认为她可能比起夏云轻、亦或者侠客清风优秀，但是在如何解毒这一方面，她可不是一个人。
“是吧，鬼医，都没有想过，未来有一天，会拯救皇太后吧？”暮然然在内心默默吐槽，然后道：“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第一次出手救治的居然不是友方什么的。”
命运真是奇妙。
暮然然1.0在默默翻找着处理方法，并且支援道：“我们确实有着优势，起码我们能够深思熟虑的处理这些错综复杂的脉络，而不是焦头烂额。”
“于是，我该怎么解释，我处理的手法来自鬼医技术？”暮然然拿着手里的尖刀，隔开一层油皮，然后轻轻扎入细如牛毛的银针。
闭上眼眸，暮然然操控着内力，让银针在对方脉络里游走，这些银针自然不是单纯的铁，它们准确来说是冰，或者水，暮然然用内力包裹这液体，然后带着毒素一同离开对方的体内。
“我想，问题才不在于掉马吧？”暮然然1.0说道：“毕竟美人姐姐肯定打过预防针，你说医仙师傅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三代鬼医暮然然被@，但是并没有说话，暮然然操心着皇太后身体里面的毒素的话，三代鬼医就是在操心太上皇身体内的毒素，太上皇身体内的毒，下得可比皇太后重多了。
暮然然能够想象那样的场景，可能在皇太后设计中也是如此。
皇太后身上的毒其实并不重，但是太上皇身上的毒很重，于是抢先救治的一定是太上皇，接着皇太后身上的毒素会逐渐蔓延，等到太上皇的毒解了，皇太后自然也早就药石无医了。
这个计划，狠就狠在，它看起来，似乎有着两全其美的办法，只是需要两位医术足够精湛的医师而已，或者只是需要一位医术精湛，并且速度够快的医师而已。
这个计划，确实很有水平啊，暮然然这样说着。
暮然然1.0最后让暮然然把了脉，确定道：“安全脱离危险，现在开始检查，对方的眼耳口鼻有无储藏|毒物，并且对方的指甲也需要洗干净，最后我建议，洗头。”
暮然然1.0认为，最好给皇太后漂白一遍，用来防止对方依旧藏|毒的可能性，三代鬼医支持1.0的想法，毕竟她曾经也是这样藏|毒的，还有身边的人，或者说皇太后的寝宫也不可以让对方回去。
三代鬼医能够藏|毒的地方数不胜数，就算皇太后不是纯正的青冥人，但是既然对方能够做出这样的计划，就证明了一点——对方一定有着PlayB。
暮然然赞同这样的想法，于是接下来，皇太后那边就被翻了个底朝天。
风若如叹气道：“母后没有做别的计划，毕竟这个计划本身就是万无一失，求死从来都是最容易的事情，母后有内力呀。”
暮然然深深看了风若如一眼，确实，有内力可以自绝经脉，但是暮然然认为，这句话不应该风若如来讲，美人姐姐讲出来的效果，如何都比风若如要好吧？
起码，风若如是皇太后的亲生儿子。
暮然然最后给皇太后把脉，然后将皇太后交给了她的亲生儿子。
“按理来说，母后不应该昏迷的。”风若如这样说道。
暮然然微笑道：“毕竟，怒急攻心的情况下，对方会怎么做，我也不知道呢。”
风若初倒是在门口，或者说，现在美人姐姐应该陪着太上皇吧？
风若初笑了笑，道：“谁让本宫，又将父皇争取来的大好局面给弄没了呢？”
暮然然瞪大眼睛，道：“太上皇是在将计就计吗？”
“为什么不说，皇太后是在将计就计呢？”风若初这样说道。
这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亦或者相看两厌的烦躁？
风若初微笑道：“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父皇如此厌恶皇太后，不然我一开始不会订下那样的剧本。”
至于皇太后？
哦，她的眼里只有若云公主。
那是唯一的，让风若初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唯一。
真是奇怪，风若初是这样理解的。
在皇太后之前的光阴里面，她没有任何可以认识和相交若云公主的途径。
可是、在见过之后。
她是如此坚持又身体力行的排斥若云公主。
毕竟，若云公主来自庆云。
“我们怎么能够相信她呢？她是谁？来自庆云的和亲公主，她是如何看待我们的？她为风凉执行政策的时候，在想什么？她真的是为风凉好吗？最后一个问题——她是在帮助风凉，还是在将风凉变成庆云呢？”
“我为什么会这样问？看看她，庆云的公主，她曾经是庆云继承人不是吗？现在问题来了，她被庆云教出来的那一套，适合我们风凉吗？就算合适，那么执行下去之后，过去一年、两年、三年、甚至百年——风凉是庆云的风凉，还是若云公主的风凉呢？”
皇太后和若云公主曾经路上的绊脚石都不一样，皇太后从未做错过，很神奇，对方仿佛一直站在风凉的立场上，她本来就该站在风凉的立场，但是问题来了，皇太后在若云公主离开后，却反而不站在风凉的立场上了。
皇太后一直明白她为什么站在风凉的立场上，若云公主清楚她的本质，皇太后是个纯粹的利己主义者，她站在风凉的立场，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战胜若云公主。
“如果皇太后是青冥人。”风若初这样说道：“若云公主会让她回去青冥，起码不是在风凉。”
若云公主是风若初的生母，风若初知道，若云公主需要一个皇后，那个时候的风凉也需要一个皇后，而不是副后，那怕皇太后是如此真心实意的和若云公主作对。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那又怎么样呢？”皇太后终于在黑甜的阴影中醒来，盯着她的儿子，道：“哀家从来都阻止不了她的任何决定，或者说，哀家从来都无法理解很多的决定，但是它们总是在之后证明，那些决定都是有必要的。”
“我是如此憎恨她，她的骄傲不屑同我分享，她的自大让我恨之入骨，她的行为让我难以忍受，她的存在，让我憎恨世界！”
“可是，即使如此，若云公主啊，她从未失败过，连死亡都在她计划内的一环。”
皇太后看着外面，语气平淡的仿佛没有波动，道：“有人在五年之前，为她换了一个健康的身体，她从未想过好好活着，她宁愿在最短的时间绽放出让所有人都无法遮挡的光，然后带着一身的光，离开。”
“去那里？”风若如忍不住不问道。
但是他知道，最后的若云公主是药石无医，但是不管是父皇还是母后都不是这样的说法。
父皇说：“举国之力留不住她。”
母后从来不说若云公主，但是她的行为，她的想法，她时时刻刻都在若云公主的泥潭里，阴影里，在里面堕落，沉溺，甚至不愿走出来。
皇太后看着她的儿子，有些庆幸，但也悲伤，她说：“你没有见过她，这是一件好事情。”
后人永远只能在只言片语中拼凑有的不该存在的存在，但是那些只言片语，那些历史遗落的碎片，那些从老者口中吐露的存在，又那里是看上一眼能够明白和理解的。
“她可以活下来的。”
皇太后盯着外面，眯起了眼睛，道：“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的皇姐，去问问她，为什么最后的时刻，或者说她，用五年的时间，计划了什么荒唐的事情。”
“那是我现在终于拼凑出来，感到荒谬与讽刺的事情，我真是为她的自大感到愤怒，我真是为她的计划感到荒谬，我真是为她的存在感到不可思议。”
皇太后轻轻道：“没有理解，我究竟是如何深切的憎恨她，从见到的第一眼开始，我们就无法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