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常在世家大族中游走,这接生婆倒是个不怯场的,此时也没忘记拍上两句马屁:“您这样的青天大老爷才堪为榜样,我们百姓就指望着您这样的好官过日子呢。”
沈敦海听着这婆子胡搅蛮缠的一番话,大声呵斥一声,行峻严厉地问道:“你个大胆刁妇,本官方才已经给了你机会,你却依旧不知悔改,在此胡说八道。”
那接生婆倒是一脸无辜的模样,高呼道:“大人冤枉啊,民妇何罪之有?”
沈清暮不由在心中为这个接生婆烧了一炷香。
得,这年头,还有上赶着送死的。
勇气可嘉。
沈敦海理了理袖子,抬手掸了掸衣袍上原本就不存在的灰尘,嘴边始终扬着一抹似笑不笑的弧度。
在百姓们眼中,沈大人这幅模样倒是比江金金还江金金了。
“本官且问你,刚出生的小孩都是满身血污,寒冬腊月的寅时三刻一丝亮光都没有,你是如何看清的?”沈敦海淡淡地说道。
“这..这..这我也是在府内吃早膳的时候听那些婆子们议论的。”接生婆着急地说道。
“那你倒是说说,你那日都用了些什么,听哪几位婆子说的,体貌特征如何?若有一字不符,本官可要上板子了。”
“大人明鉴,那十几年前的事儿谁能记得那般清楚,您这不是跟我老婆子开玩笑吗?”接生婆讪讪地说道。
“哦?我方才问你这林家二位公子的出生时辰,你的眼睛可是一眨未眨。”沈敦海道。
“那..那..那,那却是只这一件事印象深刻。”接生婆狡辩道。
江金金此时倒是有些琢磨过劲儿来,合着这林家是生了一对双生子,一个在长安城为非作歹,另一个却在外求学多年,是以没几个人知道。
如若这般的话,他们冤枉了这书生也不是不无可能。
——
今日说来也巧,他不过就是打马围着护城河逛了逛,不想却看到一团白糊糊的东西票在河中,他们壮着胆子走近一看,原来是个姑娘。
江金金二话不说便跳下去将她救了上来。
小姑娘虽说不得事天人之姿,但瞧着也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清秀模样。
她浑身上下已经被河水打湿,眼神黯淡,没有丝毫光泽,一动不动地蹲在那边发颤,只字不言。
最后还是他的小跟班将她认了出来。
“秀秀,怎么是你?”
“子期哥哥,哇~”小姑娘看到熟悉的人,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你这是,跳河寻死?”梁子期摸了摸脑袋,不解地问道。
她这副绝望的模样,说是不小心掉进河里,谁信啊。
“子期哥哥,我活不成了,爹爹知道了会打死我的。”小姑娘哭的鼻子红红,因着受了寒,一张白净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血色。
江金金出身将门之家,向来瞧不上女儿家受了委屈哭哭啼啼的模样,不耐地说道:”张口闭口活不成没意思透了,这世上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让你活不成。有话就说,天塌下来小爷给你撑着,我看小爷不开口,谁敢让你死。”
他这番话说的毫不客气,还有些强硬,但却给了吴秀莫大的底气。
“子期哥哥,我..我前些日子,认识一位公子,互生了一丝好感,他前些时日约我一同用膳,我便答应了。可谁成想,他竟..竟..竟那般对我,我..我醒来之时,已是衣衫不整......”
“他说,会娶我的,可今日却找来一个人,说是他娘子,不介意替他纳我进门,我们吴家虽不是钟鸣鼎食之家,但也是要脸面的,岂可与人为妾?”
梁子期闻言气恼不已,对着吴秀说道:“你且与我说说,那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我定把他抓来,给你一个交代。”
“我并不知晓他是哪座府上的,他自称以渐,我也便如此唤他。”小姑娘说完沉默了下来,忽的却被路过的行人吸引了注意力,指着前方说道:“是他,他就长这样,不过他往日里并不是这般打扮,许是模样相像罢了。”
江金金本就被吴秀哭的脑仁直疼,满身躁气无处释放,骑马向前,扬起鞭子便将林以渐抽到在地。
林以渐受了痛,恼怒地看着高高在上的那位公子,愤慨地说道:“你是何人,为何此番待我,你如此行径将大周朝王法置于何地?”
江金金并不欲与这般小人多费口舌,傲然地问道:“你可是以渐?”
林以渐起身,手背在后面,朗声说道:“正是在下。”
“那小爷打得就是你。”江金金又抽了一鞭子,将林以渐打到在了地上。
“这位公子,以渐做错了何事,你要如此这般对待于我。”林以渐不解地问道。
“你现在知道痛了,你对那些无辜的小娘子做那些歹事的时候,你可想过那些小娘子们日后如何生活?”江金金说完,嘴上呸呸两声,似乎是嫌恶这番话脏了自己的嘴。
另一边,梁子期寻了一个干净的斗篷,又让同伴租了一辆马上,将吴秀扶到了上面。
他让吴秀隔着帘子前来瞧了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便走上前去,将被江金金缚住双手的林以渐又踢翻在地,而后又冲着他温润如玉的面庞重重地啐了一口。
“你个人渣。你既有了妻妾,为何又来招惹我妹妹?”
林以渐则一脸迷茫地看着这二人,不解地问道:“以渐并不明白。”
“你竟还敢狡辩?”梁子期愤怒地说道。
“子期哥哥。”
马车上吴秀的声音传来,梁子期连忙向前。
他幼时还是很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妹妹的,不过后来大了,他又整日与江金金厮混在一起,反倒是生疏了。
眼下知晓她遭了难,心中顿时疼惜不已,收起了往日里的纨绔模样,对着她的语气也愈发温柔起来。
“哥哥在。”
“虽然他与我印象中那人一模一样,但也有可能是面貌相同,你们莫要冤枉了他。”
梁子期对着吴秀笑着点点头,轻声细语地嘱咐道:“哥哥知道,你且回家休整一番,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吴秀点头应是,便由着马车车夫将她往府上送去了。
小姑娘走了以后,梁子期地表情骤变,冲上前去审问了书生一番,可谁成想,这书生竟是铁了心不开口。
他们虽自诩纨绔,但向来敢作敢当,最是瞧不上这些满嘴仁义道德却在背后作奸犯科的腌匝小人。
一时恼怒之下,便将他拴在了马鞍之上,就是想逼他开口认错。
这狗东西,自己倒是痛快了,人小娘子的一辈子可硬生生地被他毁掉了。
——
“儿啊,你且快些认了吧,莫要连累旁人。你放心,就算判了罪,林家也会为你担着的。”林夫人上前轻轻拍了拍林以渐的肩膀,温柔地说道。
江金金横行长安街多年,此时倒是有些开了眼了。
竟还有这样的娘亲?
他觉得,他还真有可能冤枉人家书生了。
江金金不自在地撇了撇嘴,冲着林以渐说道:“大丈夫敢做担当,今儿我对你做的事我也都认,若我冤枉了你,定去你府上负荆请罪,你只照你身上这样给我来一遍就行,小爷受得起。”
他顿了顿,又紧接着说道:“若是被我发现你罪有应得还在此负隅顽抗,小爷爷定饶不了你。”
“行啊,你江金金,还有几分气骨,喊声爹爹来听听,爹爹以后也不是不能考虑带着你混。”清暮将胳膊搭在江金金的肩膀之上,调侃地说道。
清昼看着自家弟弟这副模样,心中很是嫌弃,若不是祖母常说他与爹爹年轻时一模一样,他真的怀疑抱错孩子了。
江金金的脸倒是红了个透,不耐地说道:”不要叫我江金金,叫我江小爷。不过就是个十岁的小屁孩,还学着小爷当纨绔。”
他素来不喜欢被人喊名讳,他一个纨绔,这娘们嘻嘻的名字,配不上他的气质。
“你说这话我可就不乐意了,你爹爹我是赢在起跑线上,你爷爷可是纨绔届的史上第一人,这纨绔的行径我打娘胎里就会,你若态度恭敬一点,我还能勉强教上你几招。”
沈敦海:怪不得他这纨绔的名讳是如何都洗刷不掉,合着根在这儿呢。
林以渐虽身上生疼,但这皮肉之痛,他倒也不是不能忍。
但听着母亲口口声声要让他认罪的这番话,心中的痛意却怎么控制也忍不下来,他原以为只是自己自由在外求学,不能承欢双亲膝下方才不讨他们喜欢,但今日之事却是让他明白,他往日那些,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母亲他,竟是对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心。
江金金和沈清暮二人这番对话,倒是让他心中的疼痛暂时缓解了一刻。
林以渐与江金金已然相处了半日,知晓他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不是有意仗势欺人,倒也没有方才那般恼怒,温润地说道:“是非自有沈大人公断,以渐问心无愧。”
梁子期见江金金开口,随即向前对着林以渐施了一礼,道:“子期如是。若今日冤枉了林公子,他日必定前去负荆请罪。”
【作者题外话】:现在看江金金,觉得还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