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敦仪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端正地立在书桌一侧。
既不会显得过分谄媚,也不会显得十分疏离。
周景初心里思绪微动,很快便琢磨过来沈敦仪的想法,但他并没有将心中的情绪表现出来,而是释然的笑了笑。
若是他自己家有这么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他肯定比谁防备心都重,恨不能将小姑娘锁起来,不叫他人窥见。
“沈大人,劳烦您为晚辈看一看这幅字画,这是我前几日心血来潮的做品,总觉得有些欠缺,琢磨了好久都没想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说着,便将手里的卷轴递给了沈敦仪。
沈敦仪立马接过了卷轴,一手握住卷轴下方,一手则缓缓将其展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几个苍劲有力、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的题字,笔墨运用的十分畅快。
随着沈敦仪的展开,一副浓墨重彩的山水画呈现在了他的眼中。
水墨丹青,栩栩如生。
可真谓是一张好画。
还真不是他为了拍皇帝马屁故意夸大了皇帝的字画,而是周景初确实是堪称字画双绝。
“陛下您太过自谦了,这画臣只觉得颇有意境,落笔也恰到好处,题字就更不用多说了,笔锋、力道都控制的很好。”沈敦仪中肯的点评道。
周景初倏地放了一大口气,转眼间,满怀期待地对着沈敦仪试探性的问道:“沈大人,朕这字画与您想必如何?”
沈敦仪微微一愣,而后的一瞬间,脸有些微微僵硬住。
心里更是疑惑不解。
诸位大臣对新登基的皇帝颇有夸赞,有说他做事雷厉风行,有说他颇有自家祖父之风,更有人说到,前朝丢失的那些城郡定能在大周朝的手中收付回来,他们若是有幸见证此刻,也能带着好消息去自己的列祖列宗面前夸耀一番了。
但谁能想到,这个小皇帝,年纪不大,攀比之心还不小。
这是知道他的字画常被世人称颂,不服气,挑衅来了?
不过,少年心性,有几分好斗也是正常的。
再者说,相互品鉴一番字画,倒是也对彼此的水平对各有进益。
皇帝对书画感兴趣,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也算得上是陶冶情操的一门艺术。
是以,沈敦仪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借用了周景初的笔墨,大手一挥,不过片刻的功夫,一副栩栩如生的《百鸟迁徙图》就生动、形象地展示在了周景初面前。
沈敦仪不愧是当代大儒,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创作出一副这么有意境的画面。
反观自己的字画作品,虽里面也有不少可以值得称赞的地方,但他为了得到沈敦仪的夸赞,技巧用的太多,反倒是显得略有些匠气了。
沈敦仪见陛下始终一副谦逊有礼、彬彬好学的模样,心里不由给他又加了几分,说出话的语气也不觉和蔼了一些。
“若是把陛下的作品跟臣的想必,臣的年纪反倒是占便宜了,依陛下之才能,想必日后定胜于我。”
沈敦仪笑呵呵的夸赞道。
当然,如果周景初忙于朝政,无暇在这种风雅之事上下功夫,那就不好说了。
沈敦仪在心中暗自想到。
周景初哪里知道沈敦仪百转千回的心思,而是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地笑容。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过了一关了。
沈敦仪当年说的只是文学造诣不亚于他,那意思就是可以与他水平相当,不必非得超过他。
周景初心里稍微送了一口气,心情也不由大好,笑呵呵地跟沈敦仪说道:“沈将军回京也有一段时日了吧。”
沈敦仪听到皇帝的问话,心里不由咯噔一声,方才那股子惺惺相惜的情绪登时就烟消云散了。
不对,这皇帝有问题。
好生生的,怎么突然开始问他大哥了。
之前不是说的,让大哥在家好生休息上一段时日吗?
这东南海疆在大哥的治理下,不仅无人敢犯,更是培养出了一批优秀的海上作战人才,按理说,不会有人这么不长眼趁着沈敦羽不在挑事儿才对。
“沈大人。”周景初见沈敦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没忍住便小声喊了一声。
“陛下,是臣失态了。”说着,沈敦仪便冲着周景初恭敬地拜了拜。
周景初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温和的笑道:“此时殿内没有什么外人,都是一家人,沈大人不必如此多礼。”
倏地,沈敦仪立马就警铃大作。
皇帝这话什么意思?什么一家人?谁跟他一家人。
不过,人家毕竟是皇帝,还能将心里的疑惑说出来打人家脸不成。
再者说,万一人家只是跟自己客套客套,自己要是想多了,那岂不是尴尬。
想到这里,沈敦仪便向着转移话题,与周景初聊起沈敦羽来。
周景初见这位素来有些方正守礼的沈大人谈起自己的长兄,不仅面上的表情变得生动,赞美之词更是滔滔不绝,一个接一个地蹦了出来。
沈敦羽在他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说起来,朕也好久没有见过沈将军了,让他明日下朝的时候,过来一趟吧。”周景初饶了好大一个圈子,最后才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什么?”沈敦仪一个恍惚,下意思地问道。
完了,心里的那股子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大事不好。
周景初刚要重复一下方才自己说的话,沈敦仪却是先回过神来。
“臣一定将话带到。”沈敦仪恭敬地说道。
周景初见自己今日的目的也达到了,他还要在几日后抽出时间去见小丫头,手上的奏章都要抓紧时间处理,因此也没有多留沈敦仪。
待沈敦仪回道家中后,沈国公便将沈敦仪叫了过去,大概问了问今日在宫中的情况。
听到周景初要见沈敦羽的时候,眉毛不由蹙了蹙。
不过,皇帝提出见一见休假在家的将军,此事也没什么好思索的,倒是再正常不过了。
次日一早,沈敦羽依旧早早地起了床,围着院子转了起来。
他这是在军中生活久了,若是让他晌午起床,他还真能在床上捂出痱子来。
真是躁得慌。
因此,回到家的这些日子里,他早起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就围着沈国公府的各个院子转悠了起来。
一则是巩固巩固自己的轻功,这个功夫,是越用越得力,若是几日荒废下来,总觉得会有几分生疏。
二来呢,他也能在锻炼身体的同时,好好地查一查沈国公府的防卫,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果不其然,沈国公府的侍卫虽然都是军中挑出来的好手,但若是遇到细心观察的人,很容易便会发现他们其中的破绽,趁他们不备的时候,偷偷溜进沈国公府的每一个角落里面。
昨日那个小贼便是。
想到这里,沈敦羽不由握紧了双拳,那个小贼,竟然胆敢夜探自己小侄女的香闺。
当然,这还不是最可恶的,最可恶的是,他竟然还让他跑了。
沈敦羽脸上懊恼的情绪也愈发浓烈了些。
他这几日,着重便是巡查清溪的院子附近,他就不信了,若是那个小贼敢来,他就让他有去无回。
“大伯,早啊。”小姑娘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沈敦羽周身的煞气只一瞬间便消散开来。
“酥酥也早啊,今个儿怎么没睡懒觉。”沈敦羽好奇地问道。
沈家谁不知道,这个娇娇惯爱是个贪睡的,有时候睡的正香的时候你喊他起来,还会有些起床气。
清溪听到沈敦羽这话,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略带羞怯地说道;“感觉自己之前学的功夫许久不练都有些荒废了,就想着练一练,日后也算是有个防身的本领。”
其实,还有一点小姑娘并没有与沈敦羽言说。
她的周哥哥是个商户,家中又是那么大的产业,以后少不得有人眼红寻衅滋事或者外出办事的时候。
虽然周景初能够保护他,但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她不想成为永远依附在他身上的菟丝花,而是想堂堂正正地站在他的身边,能够为他也做上一些事情,以免他对自己处处挂心。
沈敦羽听到小姑娘这番话不由大赞。
他向来是支持小姑娘习武的,虽然力道上比之男人有些差距,但若是合理的运用技巧,往往便能通过灵巧的攻击瞬间抓住敌人的命脉。
“练武好啊,来,大伯教你几招。”沈敦羽大笑道。
有沈敦羽这么一个出色的将军当师父,小姑娘自是欢喜的很,连忙小跑过来在沈敦羽面前站定,跟着他一招一式地练了起来。
倏地,小姑娘突然间脑海中乍过一个想法,有些狐疑地对着沈敦羽问道:“大伯,这么早你怎么在我院子中啊。”
沈敦羽并不擅长撒谎,但他也不好意思与小姑娘家讨论昨日从你房间里走出的那个狗男人被我撞见了那种话。
于是,便随意的找了个理由打发了过去。
好在小姑娘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心思也直白、简单,并没有多想。
可沈敦羽却心虚极了,连忙以皇帝召见为理由,跑出了沈国公府。
说来,他已经多年没有见过周景初了,一时间还真有些陌生。
不过,他怎么看着坐在御座上的那人怎么这么眼熟呢?
好像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