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的卦象之中所言,虽兄弟二人乃同一个时辰出生,但前后还是相差了一刻钟,自然命数也有所不同。
“好,好,好。”
林夫人听到舅父连叫三声好,直言以离是状元命,日后定是人上之人。
她听着不由有些得意,不愧是她的儿子。
但舅父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变了脸色,他说:“以渐前世杀戮太重,这辈子是来赎罪的,恐是乞丐命。”
舅父还提出,二人的命数都极为刚硬,恐不能在一起抚养,如若不然,不仅以离状元命容易受到影响,也会祸及家人。
商户人家自是衣食不缺,但士农工商,虽然本朝商人地位有所提高,商还是排在末位的。
这人有了钱,自然便想要脸面。
如若不然,他林家为何一代又一代地公子拼了命地想去考状元、走仕途。
回忆完往昔,林夫人悠悠的开口,为林以渐讲述了过往。
“......”
“你祖母原是要将你溺死的,可满月宴已经办了,众人也知晓林府刚生了两位公子,为了林府的脸面,你祖父自是不同意的,这才将你这条命保了下来,送到了道观之中。”
林以渐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人从身体中一瞬间掏空了般,脸色煞白,险些跌坐在地。
好在江金金一把扶住了他。
他悲凉地望向前方,淡淡地说道:“我也是母亲盼来的孩子,难道就因为舅祖父的几句无稽之谈,母亲就忍心舍了儿子,连为儿子求个情都没有想过?”
林夫人一噎,但只犹豫了一瞬,就理直气壮的说道:“那..那..谁让你是这种命格,我日日被那庶出的贱蹄子压着,叫我如何甘心,我千盼万盼才得来这么一个机会,如何忍心舍弃?我何错之有?”
紧接着,她又自我肯定地说道:“对,我没错,我没错。”
只一眨眼的间隙,林夫人的面目又变得狰狞起来,对着林以渐恼怒地说道:“你竟有脸指责我,你舅祖父说的何错之有,我就不该在你小时候让你弟弟瞧见你,你是不是趁机夺了你弟弟的命格?你个心思歹毒的,枉我......”
林夫人依旧在那边大声呵斥,可林以渐的思绪却回到了小时候。
他幼时随着师傅住在道观中,虽日子清贫,他们师徒二人倒是也自得其乐。但他心里明白,他与旁人,始终是不一样的。
别的小孩都有父母,他却没有,只有师傅。
他有时候,心里难受了,也会问问师傅:“师傅,为什么娘亲从来不来看我呢,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师傅总是怜爱地摸摸他的小脑袋,笑着对他说道:“天底下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娘亲呢,她总会来见你的,你要做的,便是在等候的这段时间里,做好自己,努力更为更好的人。”
林以渐深以为然。
既然等不来花开,那便做黑白世界中那唯一的一抹色彩。
于是,他日日勤学苦练,就是希望自己能够耀眼一点,再耀眼一点,直到能站在母亲看的到的地方为止。
他如今忽然明白过来。
若是爱你的人,你无需向前走九十九步。
若是不爱你的人,你向前一百步都是枉然。
你永远等不来一个不想向你靠近的人。
幸好,他还有师傅的教导,让他在等待了路上,真的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只听扑通一声,林以渐朝着曹氏直直地跪了下去,而后恭恭敬敬地朝着她磕了三个响头。
这三个响头林以渐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在场的看着他额头上红红的血印无不觉得生疼,可林以渐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意一般,对着林夫人缓缓开口说道:“孩儿自幼时起,只见过母亲三次。”
“第一次,您来道馆看我,给儿子带来一盒糕点,儿子满心欢喜一口没舍得吃,最后放馊了依旧不忍心扔掉,还是吃了一干二净,但孩儿其实心里也明白,您那次其实是带着弟弟来祈福的,那糕点也是弟弟不想吃,拿来随意打发孩儿的。”
“第二次,是我考上书院,您前来与我商议,让弟弟替我去书院上学之事,我知晓此事的重要性,心里犹豫时,您却被师傅扫地出门。我甚至私心里埋怨了师傅一小会,往日那般温和的人待我的亲生母亲却阴沉着脸一点颜面不给您留,现如今想来,只是因着师傅太过爱我,为我鸣不平罢了。”
“第三次,便是今日,您给我写家书,要求我回长安为您祝寿,我方才才想明白,定是弟弟的事儿瞒不住了,您心疼幼子,找我回来顶罪罢了。”
林以渐说完,自嘲地笑了笑,又紧接着说道:
“儿子的出现,既不能让母亲欢心,又会为母亲增添烦忧,日后,儿子定会谨守本分,与母亲保持距离,不去碍您的眼,您便只当没生过儿子便罢。”
林夫人的脸色涨红,咬牙切齿的对着林以渐说道:“你这是忤逆不孝。我既生了你,让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众人不由被林夫人的所作所为气笑了,心中对林以渐的心疼更甚。
“恳请沈大人允准林公子与林府脱离关系。”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大声喊道。
“对,恳请沈大人恩准。”
“恳请沈大人恩准他们脱离关系。”
人群中的附和声越来越多。
在这片土地上,历届统治者素来以任孝治国,忤逆父母,不管是何原因,都是要判死刑的。
即便在最好的情况下,也是流放之刑。
好在,大周朝成立之初,沈敦海提出建议修改了律法,自此,大周朝律法便多了一条:“若父母不慈,晚辈得地方长官允准后,可自行与家中脱离关系,且可以得到一小部分财产。”
沈敦海既是长安府尹,自是有权为他们二人主持此事。
“林公子,你可愿提出请求,与林府脱离关系?”沈敦海问道。
林以渐转身,对着沈敦海扣首道:“肯请沈大人成全。”
“好,稍后我着人带你去府尹衙门修整一番,待你伤势痊愈提交申请,本官定优先办理。至于财产分割,稍后本官会派人到林府核查,你且耐心等着便是。”
“不必劳烦大人,以渐,净身出户便罢。”林以渐平静地回道。
“好,好,好。”沈敦海不紧拍掌叫好。
他亲自扶起林以渐,拍拍他的肩膀,而后说道:“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郎,相信你日后定能搏出一番天地。有此郎君,是我大周之幸。”
“有沈大人这样的好官,是大周百姓之幸。”人群中有人喊道。
“感谢沈青天。”
“感谢青天大老爷。”
“......”
“哎呦,谁扔得我?我是林府的公子。”
“我以后是要当状元,入内阁的。”
“你们这群刁民。”林以离被烂菜叶子砸到了脑门上,愤怒地喊道。
“打的就是你。”
“大家有啥仍啥,赶快。”
一时间,臭菜叶和臭鸡蛋漫天飞舞起来。
清溪看着远处的那一幕,不由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还好我们溜得快。
百姓们方才看了半天热闹,最后也都看的分明。
这母子二人,一个为了自己的虚荣心,轻易听信了旁人的不当言论,置亲子于不顾。
另一人,家中美貌的妾室通房不断也就罢了,在外寻花问柳被打了一次还不知悔改,竟为了尝鲜,仗着家中有几分银钱与俊俏的皮囊,打起了他们寻常百姓家小姑娘的主意。
纸要包不住火之时,居然黑心肠地想着栽赃到自家儿子/同胞哥哥身上。
可真是歹毒。
若不是林以渐刚好碰到江金金与沈青天,搞不好还真被他们得手了。
众人想到这里,扔菜叶子的手上又多加了几分力。
——
一番折腾下来,清溪她们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
小丫头今日浑身上下疲乏的很,可想到自家哥哥即将定亲,还是强打着精神,站在马车之上,冲着沈清远伸了伸手。
沈清远立马意会了自家妹妹的心思,一把将她抱起身来,往府中走去。
沈清暮不高兴的撇了撇嘴,认命地向着曹氏走去。
“娘亲,我也要抱,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乖了,可想娘亲了。”
曹氏许久未见这个小儿子,心中自也是想念的紧,弯下腰来想要抱起自家儿子。
谁成想,竟扑了个空。
原来是被沈敦海给揪着领子拎了起来。
“你娘亲赶了一天路,疲乏的很,你就别来添乱了。”
沈清暮左右看了看,瞧见没有外人,一把扑过去抱住了沈敦海的大腿,讨好地说道:
“爹爹,以后你不要踢我屁股了。”
“孩儿大了,也是要面子的。”
“你这样,让我那些小弟们如何看我?”
“对了,最好也不要拎我,显得我很没有气势与威严。”
沈敦海看着喋喋不休的小儿子,只觉有些无语。
他生下来就是来专门克他的。
让他知道他的前半生,是如何讨厌和混蛋。
他将沈清暮抗在肩上,大手按住他挣扎的双腿,本还想着在他的小屁股上拍那么几下,但在看到妻子脸上灿烂的笑容之时,又顿了顿手。
罢了,也不是一无是处,还有点作用,且先留着吧。
“酥酥,酥酥,我可等你好久了,你可算回来了。”
清溪好不容易得了跟沈清远独处的机会,刚要开口,却被一个兴奋的声音打断。
他怎的今日就来了?
【作者题外话】:酥酥要坐上时光机,进阶为妙龄少女了。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
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甜甜的恋爱就要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