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敦海本就是个混不吝的,若是气急了,哪怕当今圣上要拦也是拦不住的。
众人方才原本的注意力都在清溪身上,这会子安下心来,自也有闲暇开始关注起旁的什么来。
“阿初你怎的突然回来了,还到了酥酥院中?”沈敦海狐疑地问道。
小丫头都十三了,周景初眼看了这都快二十了,自然是要有所避讳的。
这俩人可倒好,非但没有半点避讳,还让人家半夜进了院子。
”这缺心眼的傻丫头。“沈敦海愤愤地想道。
周景初一噎,心想:总不能直白地对着人家父亲说出我早早就相中你们家姑娘了,好好的千里马差点被我跑残废了,就是想快一些赶回来瞧你们家姑娘一眼。
此时毕竟事关小丫头名声,周景初沉默了好半响没说出话来,过了一会才组织好语言,缓缓开口,道:“我原本是想着将从西北带回来的礼物偷偷放在酥酥的窗台上就走的,谁知竟赶巧碰到了小丫头身子不爽利,一时着急,便着人先将太医请了过来。”
沈敦海对着周景初狠狠的犯了一个白眼,明晃晃地摆出了一副我一点都不相信你这些鬼话地神情。
不过,他也是顾及到小丫头的名声,最终还是只张了张口,没说出什么话来。
周景初只觉心下一松,觉得今天这一茬算过去了。
他行至门槛处,脚刚抬起一步,却又听沈敦海悠悠地开口道:“阿初阿,袍子脏了就不要再穿了,怪不雅观的。”
周景初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讷讷地应了一声。
“晚辈知道了。”
说完,加快步伐,离开了清溪地小院之中。
此时,清溪诺大的房间内便只剩了沈敦海和曹氏二人。
曹氏见自家相公方才颇为孩子气的举动,没好气地说道:“你难为人家孩子做什么?你闺女也是个胆儿大的,明天必须得收拾收拾,不然,以后必得自己给你领回家个郎君不可。”
沈敦海不服气地努了努嘴,闷闷地说道:“定是这个家伙不怀好意,蓄谋已久,要不然,我香香软软甜甜的闺女能被人诱骗至如此地步?”
“行啦,还真当你闺女是全天下儿郎争相想咬上一口的香饽饽呢,我瞧着人家齐侍郎的姑娘,就比酥酥好上许多,不仅模样好看,还十分乖巧可人,一看就是个好性子的。“曹氏瞪了一眼沈敦海,道。
沈敦海自是不服气,他这长安城最知名的女儿奴自是听不得旁人说自家乖乖一个不字,哪怕是自己最爱的夫人也不成。
”太乖巧了有什么好的,日后嫁到夫君家中,若是碰上那不好相与的,少不得被人拿捏。届时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你就情等着哭去吧。“沈敦海反驳道。
曹氏不欲跟沈敦海就此事过多争吵,左右她也就嘴上唠叨几句,但心里对自家小女儿的偏爱一点不亚于旁人。
她伸手在被窝里摸了摸小丫头怀中的暖炉,又轻柔地为小女儿捏了捏被角,对着沈敦海说道:“行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我今儿就歇在酥酥这边了,要不然回去也得记挂着。”
沈敦海有些不情愿,几年前曹氏带着酥酥回娘家,他一个歇在床上怎么睡都不得劲,翻来覆去地折腾半夜,最后还是疲倦极了,抱着被子窝在榻上方才睡了过去。
“我......”沈敦海刚要开口,不过瞧着床上满脸疲惫的自家乖乖,还是犹豫着往屋外走去了。
曹氏铺好被子,刚要吹灭蜡烛,只听沈敦海又折返回来,道:“要不然我就睡这边榻上吧,就是加一条被子的事儿,我保证不打扰你们娘俩休息。
曹氏......
你晚上打不打呼噜,心里没数吗?
哪里来的自信?
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很,曹氏也没有在此时拆穿沈敦海的小心思。
自家相公成日里愿意粘着自己,难道还是什么坏事不成?
多少妇人一辈子巴不得过上一天这样的日子。
她自然不会为了所谓的女德、女戒故意装大度,将自家夫君往外推。
曹氏走到沈敦海的旁边,伸出胳膊,拉起沈敦海一双略带薄茧的大手,微微仰头,换上一副满含情意的眼神温柔说道:“酥酥眼下是大姑娘了,哪怕是病中,你在此也有些不合适,今日劳烦夫君自己歇上一宿,明日我定会好好补偿你。”
沈敦海顺势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拉,重重地将曹氏揽在怀中,趴在他的耳边,略带调笑地说道:“夫人想怎么补偿我?”
曹氏一时羞恼不已,奋力地将人推开,故作恼怒地说道:“你若是再像这般没有正形,往后你就日日自己睡吧。“
这个男人,成日里就知道打那些歪主意。
她能想出什么补偿?往日里的补偿不外乎就是亲手下厨为他做一餐热饭、做上一两样合他心意的糕点或者细心地缝制一两双袜子便是了。
今日难道还能有什么不同不成?明知故问。
沈敦海倒是常有理,讪笑一声,开口道:”男儿怎能像大姑娘一般,若是那样,咱们这几个孩子,还能来到这个世上不成。“
曹氏自知说不过这个狡猾的男人,一把将其推出屋外,小心翼翼地合上门,开口道:”快去睡吧,小心明日里起不来床,再挨板子。“
沈敦海无奈地挠了挠头,跺着大步往他与曹氏的院中走去了。
夫妻间太过熟悉就是这一点不好,彼此年少时的糗事儿都如数家珍,门清儿的很。
他打小就不爱被那些条条框框束缚着,但自打当了这京官,不仅得日日点卯,还得跟一帮自视清高的老家伙日日虚与委蛇。
这谁能忍?
于是,沈敦海又发挥出了自己求学之时,装病、撒泼的那些小招数。
可身为一国首都的府尹,他的一举一动,不仅攸关国家社稷,更是关乎民生福祉,岂是他一个竖子能儿戏的?
沈国公一时恼怒之下,手持衙门中的水火棍追着沈敦海打了几条街。
此后,他才慢慢走向正轨,开始了蜕变,成为了百姓心中交口称赞的青天府尹。
想到这里,曹氏不由乐出声来。
说起来,沈敦海还真的跟板子有缘极了。
当年,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在国公爷和大长公主前去曹家求婚未果之时,他竟自己提着衙门里的水火棍独自到了曹府。
周王乃一代名将,府中的护卫个个身经百战,岂是吃素的?
他刚一进门,便被人单手提着拎出了门外。
可他就是不死心,一回不行两回,两回不行三回。
最后,周王愣是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将这小子唤道大堂内,想知道他究竟要搞什么幺蛾子。
沈敦海甫一进门,便对着周王和周王妃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把他们两个整的一愣一愣的。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听沈敦海开口,掷地有声地说道:”我沈敦海这辈子没服过谁,但我今儿是由衷地想给您二老行此礼。“
周王和周王妃仍旧一头雾水,又听沈敦海道:”虽然我与二位相交不深,但我每每看到阿柔,都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到,能培养出这样一位温柔可人、秀外慧中的姑娘的父母,定是家风清正,值得我们小辈万分敬仰的,所以,这礼无论如何我都该行。“
周王......
虽然是个混不吝的,这眼光倒确实不错。
周王妃......
这么嘴甜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沈敦海一脸微笑:是啊,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就是想把你们家唯一的女儿拐回家罢了。
暗中观察的曹氏.....
登徒子就是登徒子,成日里死皮赖脸地跟着她也就罢了,马屁都能拍的如此清新脱俗。
想必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敦海......
最后,还不是靠着死皮赖脸把你娶回家了。
曹氏......
当然,若是单纯靠着拍上几句马屁,就能将周王府唯一的姑娘娶回家,显然是不可能的。
沈敦海的大招还在后面。
只见他利落地站起身来,将身侧的长棍从身边捡起,高高抬起右腿,双手紧握长棍,在腿上重重一击。
登时,那长棍就碎成了两半。
周王......
现在上门提亲,都开始流行表演才艺了吗?
周王妃......
这等粗鲁之人,幸好没有碍于大长公主和沈国公的情面将女儿许配给他。
沈敦海此时尚且不知周王与周王妃是和心思,他在众人的一片惊讶的神情中,掷地有声地开口道:“我沈敦海可能有无数个缺点,也做过许多混不吝的事儿,可我想求娶阿柔的心是真的。”
周王妃瞧着眼前这位少年,右手举起,面朝前方,一字一句认真地起誓,心中一软,差点就开口直接答应了。
不过,瞧见周王仍旧没什么好气的表情,默默端起茶水小口地抿了一口,将几欲开口的话语硬生生忍了下来。
沈敦海的世界仿佛隔绝了所有外界的画面与声音,连自己方才说了什么都完全没有了意识。
他用力握紧了双手,极力地想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情绪,但由于心中太过在意,终究还是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