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三人许久未见,自是有说不完的话,但今日毕竟是姜家老爷子大寿,姜兰璧还要负责招待各家的小娘子们,只好日后再续。
大规模的家宴一般分为男女两席,再讲究些的人家,还会分别为小娘子和小郎君们分别备席。
姜家老爷子今日的寿宴便是如此。
她们刚踏进专门为小娘子们准备的院子,便瞧着七八个衣着华贵的小姑娘围在那边有说有笑地讨论些什么。
“乔家的那位姑娘,竟是许给了沈国公府的大公子,可当真是可惜了沈公子。”
“是啊,也就只有江小娘子这般品貌双全,高雅风致,才学出众之人,方才能够配得起沈国公府的门楣。”
清溪听到她们言谈中提及了自己的长兄,不由得愈发上了心,竖起耳朵认真地听了起来。
她远远望去,只见被围在中间那一位身穿浅粉色高腰襦裙的小姑娘神情高傲地说道:
“这乔家姑娘倒是个有手段的,硬生生靠着自家祖母与大长公主的几分交情攀上了这门亲事。”
清溪不常外出交际,对各家小姑娘眼生的很,她听着这位小娘子一副信誓旦旦嫁进沈家的模样,一时有些茫然。
齐悦爱瞧见她微皱的眉毛,耷拉着的小脸,小声在她耳旁提醒道:“那位是江家的,叫江美。据说在花宴之上对你嫡亲的三哥一见钟情,已然央求自家长辈去你家提亲了,如今是势在必得呢,这些时日,没少挤兑那些对你三哥表示过好感的小娘子。”
家中的这些琐事,向来都是避着她的,清溪倒是没想过还有这么一出。
“可是很出名的那个江家?”清溪悄声问道。
还不等齐悦爱说话,姜兰璧便捂着嘴巴笑了出来。
她们毕竟是偷听,姜兰璧有意控制住自己,一张俊俏的小脸硬生生憋的通红。
待她冷静了下来,便对着清溪说道:“我就知道,我们酥酥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定是妙语。”
清溪此时倒是有些疑惑,她不过只是顺口问了出来罢了,茶茶为何要笑的如此开心。
倒是齐悦爱心领神会,与姜兰璧一同低低笑了起来。
江家出名,可不是因为是什么旁的。
她们家老祖宗惯是个重男轻女的,这些年没少仗着自己为夫家生了五个儿子对着旁人指指点点。
就连忠勇侯府,在没得董小宝这个嫡孙时,都没少被她明着暗着地嘲讽。
谁成想,不知老天有眼还是怎的,她那素来当做宝贝疙瘩般宠大五个儿子,连生了十三个孩子,竟都是女孩。
那些往日里被她嘲讽过的人家,别提有多开心,没少把这事儿对外宣扬。
江府女儿府这个戏称便由此传播开来。
女儿肖父,江府的五位郎君个个身材魁梧有力,十三位小姐的容貌自是一言难尽。
哪怕江家门第不差,有这样的得力的岳家日后定能助益良多,可长安城的小郎君们仍旧个个谈江色变。
不过,江美成日里与这群姊妹们生活在一起,倒显得眉清目秀的多。
如果不然,也不能自信满满地以为大长公主会一口答应她们家的提亲。
是以,清溪此时说江家出名,知晓内情之人,哪个能当是句正常的话来听,不顺赶着嘲讽上几句,那都算是君子中的君子了。
小姐妹几人正窃窃私语,那边的一群小娘子却没有丝毫避讳,她们哪怕相隔一段距离,却也听的真切。
那群人中,倒是也有方正之人,说起话来也不偏颇,道:“大长公主想必是有自己的考量,虽乔娘子家中诸事繁多,但我见过她几面,倒是个能主事的。”
她话音还未落,只听江美旁边那位身着碧色纱裙的小姑娘讥讽地说道:“你祖上不愧是泥瓦匠出身,惯常是个会和稀泥的。”
那小姑娘闻言,直接被气红了眼眶,起身便往外跑去,可还未走过远门,便瞧见了站在花廊下的清溪,恭敬的施了一礼,脆生生地喊道:“小女林芝,见过清河县主。”
她想到方才的对话,虽她是向着乔家姑娘的,可终究还是在背后议论了乔家,一时有些紧张起来,结结巴巴的说道:“方才..方才..”
“林小娘子不必介怀。”清溪温和的说道。
林芝心下稍安,知晓她这是领了自己这份情,将自己与那群说闲话的小娘子划分了开来,不由觉得自己方才那顿委屈没白受。
可旁人倒是没她这般好运气,此时循着声音望了过来,一瞬间都有些无措。
她们原本与乔言也并无龃龉,方才不过因为碍于江美的家世顺着她说几句有意讨好罢了,左右这里这么多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出了院门,谁知道你说了什么,想来哪怕日后传出去也不会坏了自己的名声。
可谁成想,竟被正主听了个正着。
心里不由暗道倒霉。
倒是有那机灵的小姑娘,瞧见清溪,连忙行礼道:“参加清河县主。”
虽然方才已经造成了过失,可礼多人不怪,总比干站在那边强的多。
其他小娘子们也纷纷回了神,对着清溪恭敬地行了礼。
因着是新朝初建,圣上家中也无姻亲可封,长安城中论尊贵体面能比得上清溪的,不消一只手便能数过来。
今日倒是恰巧都不在院中,她们这礼行的倒也不冤。
清溪瞧见这群小娘子们恭敬地行礼,有心给她们个教训,便只当没瞧见,与姜兰璧、齐悦爱聊起了天:“连日阴雨,却独独今日放晴,想必是姜爷爷一生为国为民,上天都来与他祝福。”
她们几人自由一同长大,姜兰璧哪里不知清溪是故意为之,便顺着她的话说道:“祖父在外的事儿我倒不甚清楚,只觉他讲故事生动的很,酥酥要不要听上一听。”
清溪很给面子的露出了好奇的神情,姜兰璧便紧接着说道:“祖父年少外放之时,曾在田间地头见到一老翁,已过百岁,依旧精神矍铄,便问他,老人家,您缘何如此高寿啊,是不是有什么保养秘方啊?”
说道这里,姜兰璧反倒停了下来,卖弄起了关子,对着二人问道:“你猜猜那老翁如何回答?”
齐悦爱呆呆萌萌地摇了摇头,清溪却狡黠地笑了出来,道:“无他,唯少管闲事,少说闲话,少做不切实际的奢望罢了。”
说完,二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出来。
姜兰璧捏了捏清溪软乎乎的小手,认真地说道:“知我者,沈家酥酥是也。”
江美见她二人一唱一和,如何不知道她们是拐着弯地骂她。
哪怕家中姊妹众多,她向来是其中最受宠爱的孩子,如何被人当面这么挤兑过,一时气恼,对着清溪说道:“你不过是个县主罢了,可在座的这些小娘子,家中长辈各个在朝中也是有声望的,你如此仗势欺人、嚣张跋扈,对得起你国公府的家教吗?我今日定要替你家中兄长好好教训教训你。”
清溪听到她这番话惊奇不已,世界上竟还有这种人,对待比自己弱势之人毫不顾忌,对待自己强势之人却一副我若我有理的样子,合着前天下的道理都长在她家了。
她原本还想着都是小姑娘,没必要太过计较,只想着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罢了,可竟还有上赶着挨挤兑的。
行吧,她今日若不开口,倒是对不起沈家这个护短的名声。
清溪向前一步,对着江美说道:“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能嫁入我沈家门。我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胆量,能替我长辈教训我。我更不知道,你哪来的勇气,让你在此大放厥词,质问我沈国公府的家教。我往日里从未想过哥哥们日后会娶什么样的小娘子进门,但我今日倒是明白了,左右不会是你这样的。”
小姑娘由于气恼,一口气说完了一长串话,有些喘不上气来,顿了顿才紧接着说道:“我国公府的家规只有一条,护短便是国公府的家规。乔家姐姐马上要嫁入国公府了,日后便是我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希望日后你对她放尊重些,如若不然,我不介意为你展示展示,我们家的人是如何护短的。”
“还有,我虽与乔家姐姐不甚相熟,可她好也罢,不好也罢,既进了我国公府,那在我看来,便是祖父亩最好的孙媳,大伯最好的儿媳,哥哥最好的妻子,我们最好的嫂嫂,岂能由你置喙,随意指指点点。”
小姑娘素来是个娇娇软软的性子,饶是齐悦爱和姜兰璧这两位自由一同长大的手帕交,也从未想过清溪还有如此彪悍的一面。
门外的乔言亦是吃了一惊,呆愣在了原地忘记动作。
“乔小娘子......”眼尖的小娘子对着乔言唤道。
乔?小娘子?
这么..巧?
乔姐姐她,是不是都听到了?
乔言瞧见方才威风凛凛、仗义执言的小姑娘瞬间羞红小脸蛋,嘴角忍不住地翘了翘。
清溪则怯怯地望向乔言,柔声细语地问好:“阿言姐姐。”
小丫头此时也有些没底气,第一次见未来嫂嫂,方才那般行事会不会有些太凶了些,嫂嫂会不会觉得她难相处,她往日里明明是一个乖巧懂事、温柔可爱的小姑娘来着。
也就爱爬爬墙、逛逛街、吃吃糕点,让哥哥们背个小锅罢了。
乔言此时并不知晓清溪心中九转十八弯的小心思,她自小只有祖母,如今被一个小丫头这般维护,心中只觉窝心的很,哪里还能想到那些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