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贴心”地向前走了一步,撩起长袍,蹲在那青年男人的身旁,满含仇恨的目光在那男人身上来回扫视。
当年,他虽同母亲认祖归宗,可有时候,他看着王府之中一件件的锦衣华服,一碟碟的精致菜肴,琳琅满目的翡翠珠宝......
虽然他极力控制,却始终有种脚踩在棉花上的恍惚感。
他的皇帝爷爷虽对他十分和蔼,但他仍旧能从他带笑的面庞之下看出几分疏离。
京中的那些夫人、贵女,虽面上对他和母亲十分恭敬友善,可谁不在背后指指点点:不过就是命好,靠着下药同太子欢好了一夜,竟还怀上一个,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天生的狐媚子。
他心中越是惊恐,越是恍惚,那颗想做什么的心就愈发暴躁不安。
待他拥有了自己的势力以后,第一件事儿便是派人去那户人家,为年轻的自己报了仇。
谁知,竟还漏了一个。
想到这里,安王不由露出了一丝冷笑。
可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那青年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募的瞪大了眼睛,震惊地伸出胳膊指向安王,道:“是..是..是你?”
安王嗤笑一声,旋即起身,抬脚重重地踩在了那男人的脚上。
“嘶~啊!”那男人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清溪瞧着那男人在地上挣扎的模样,总觉得那人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不过,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不过是嘴欠了一点,并未对你造成真正的伤害,何至于你烧家灭族,陷我妻儿于那种境地?啊!啊!啊!”
那男人面目狰狞地大声嘶吼着,大口大口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做完这一切,他浑身上下的力量似乎是瞬间被抽走了一般,原本瞪大的双眼也慢慢闭上,一副随时要晕厥过去的架势。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安王神色宁静,淡淡地说道。
那男人透过眼皮间的窄缝,瞧见安王云淡风轻的笑容,可他只觉浑身如坠冰窖般的冰凉。
究竟是何等麻木之人,才能在杀人全家,辱人妻子、女儿后还能以一副受害人的姿态来向他人实施审判。
难道这就是他心中所谓的公平正义吗?
“安王殿下,请您让一下。”
清溪将小佑年递到安宁的怀中,走向前来对着安王冷冷地说道。
安王骤然反应过来,脸色一凛,紧张地解释道:“酥酥,我......”
“安王殿下,请您让一下,要不然,他真的没气了。”清溪说着,闪过身去,为大夫留出了一条通道,方便他前去诊治地上的那个男人。
这大夫,是她方才派安宁前去请的。
她不管他二人之间有何龃龉,但那男人明显就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她总不能有能力,还眼睁睁地叫人去死。
她做不出那样的事。
“沈清溪,你可知他当年是是如何欺辱于我和我的母亲?你竟然.....”
方才,安王整个人便有如疯掉一般,那是他年少时最深、最痛的伤疤。
因为躺在地上的这个男人,将安王年幼时最懦弱不堪、最无能为力的一面全部暴露在了他最心悦的少女面前。
哪怕那一日,是他们二人初遇的日子。
可他每每想起,除了被巨大的喜悦笼罩之外,感受最深的,便是那彻骨的伤痛。
他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想要富可敌国的财富,想要这世上最为宝贵的一切。
而这所有,都将化作他站在她身边的勇气。
他想与她一同站在高山之上,俯瞰芸芸众生。
他想将她奉为一生的神明与信仰。
他想要给予她一切,叫她知道,他才是这个世界人唯一堪堪与她携手之人。
清溪今日的举动,将安王想要的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泡沫。
只因,她站在他的身边,开口向他祈求,为的却是那个叫他日日难眠、噩梦缠身的男人。
清溪看到安王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终究还是有些不忍。
她小心地打开荷包,轻轻捏起一块透明的水果糖放在了安王的手心之上。
良久后,她见着少年面色稍稍缓和,方才开口说道:“安王殿下,不论如何,这是一条人命。他如果做错了事儿,自有是非公道明辨,自有律法严惩,何至于此?”
安王讷讷的低头,瞧见自己的鞋履之上沾染的点点乌黑的血迹,不由向后退了半步。
她是那样的美好,直叫他觉得,沾染她半分的气息,都算是他的亵渎。
“酥酥,我听你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安王忐忑地说道。
清溪?
我从未见过如此变脸比变天还快的男人。
方才还沈清溪,这会又酥酥了?
周景初:那么,你很快就会见到第二个了。
清溪......
——
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清溪一时也没了什么逛庙会的心情。
“安王殿下。”
“嗯。”安王温声应道。
“想必您今日也没心情逛庙会了,不若我们改日再约吧。”清溪说完,不待安王回答,又紧接着说道:“您忙完了,早些回家休息吧。”
安王不由苦笑,心道:这竟是连一句拒绝的机会都不给他。
清溪见安王久不应声,只当他是同意了,转身从安宁的怀中抱起沈佑年,踩着脚蹬,上了马车。
自那少女转身离去,安王只觉这个世界便空荡荡地只留下了他孑然一身。
而马车之上,小佑年伸出胳膊环在了清溪细白的脖颈上,撒娇道:“漂漂姑姑,你带佑年去庙会好不好,佑年还没去过呢。”
清溪被他求得心都要化了,可想起方才与安王说的话,又觉得有些不妥帖,狠了狠心,还是拒绝了小佑年的恳求。
“佑年,这次怕是不合适了,姑姑发誓,下次庙会无论如何一定带你出来,好不好?”
小佑年虽年纪不大,但他知道姑姑下定决心的事儿,没有人能轻易改变,只好闷闷地应了一声:“好。”
小家伙就这样蔫蔫地躲在清溪怀中闷了半天,忽的,不知想到什么,乌黑的大眼睛瞬间闪起了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