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甫一进城门,周景初便带着清溪与周王、曹氏二人暂时告别,信马往闹市方向而去。
曹氏眼下对周景初满怀愧疚,自是他说什么都可以。
再者说,为人母者既要知教,更要知爱。
她虽气恼小丫头独自出门,又为了姐妹义气,陷自己于危难之中,但终究也是心疼小姑娘在那吃人的地方受了惊,有心想让她放松一二。
周景初为人妥帖、武艺高强,又素来疼爱清溪,她最是放心不过的了,自家丫头有他护着定不会吃了亏。
“周哥哥,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呀?”清溪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
周景初看着小丫头对自己满是信任的眼神,用手为她轻轻拂去额角那抹淡淡的灰尘,宠溺地说道:“带酥酥去买好吃的糖葫芦。”
“呀,我都忘了,谢谢周哥哥还记得。”说罢,清溪对着周景初甜甜一笑。
小姑娘自幼被娇养着长大,难得的是,她也从来不以为别人给她的爱是理所当然的,也从未仗着家人的疼爱刁蛮任性、为所欲为。
她懂得感恩、知晓进退,比许多自诩良善的大人都做的强很多。
众人见小姑娘乖巧、懂事,一个个的更恨不得替她上那九天揽月去了。
“哥哥答应酥酥的所有事,都会牢牢记在心中的。”
周景初说着,眼神却始终牢牢锁定在清溪略显稚嫩的脸庞之上。
他看着小姑娘面上愈加甜美的笑容,鬼使神差地问道:“酥酥,你可还..可还喜欢周哥哥?”
终究是少年男儿,虽面上不显,但紧握的双手却出卖了他的内心的忐忑与不安。
“喜欢。”清溪干脆地回道。
他看着小丫头天真懵懂的眼神,将自己想说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抬手摸了摸她头上的小花/苞,温柔地笑道:“哥哥等酥酥长大。”
她感觉到周哥哥像是话中有话,但思忖半天也没有想明白,微微蹙了蹙眉头,而后甩了甩自己的小脑袋,对着周景初甜甜地应了一句好。
但她低头的那一瞬间,却错过了周景初温柔、深邃的目光之中,那一抹含蓄、情动的光亮。
——
叶城的街道之上繁华依旧,叫卖声此起彼伏,南来北往的客商与游人络绎不绝。
每个人依旧鲜亮的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面对着自己眼中的人生百态,书写着自己的故事。
清溪随着周景初粗略的逛了一圈,却再没有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只恹恹地说道:“周哥哥,我们买了糖葫芦就回家吧。”
周景初听着小姑娘这番话,心不由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小姑娘,终究不如她表现的那般云淡风轻。
那些事儿,无论他们如何粉饰太平,也还是在她的心上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二人回到周府之时,众人都围座在花厅之内,一则是为了早早见到家中受了难的小姑娘,将那颗悬着的心放下去;二则是为了今日的晚宴。
周王刚刚回到家中之时,便吩咐了下去,让各房仔细准备一番,晚上会有贵客上门。
周王还是头一回提出贵客一词,这位客人在他心中的分量可见一斑。
“我的乖乖,今日你受苦了,快来让外祖母好好看看。”周王妃说着便要起身,欲将清溪搂进怀里。
清溪见状,连忙快走了几步,赶在周王妃起身之前扑在了她的怀中。
“外祖母,这次是酥酥不好,让您担心了。”说着说着,小丫头满怀歉意的双眸之中噙满了泪花,小脸之上尽是忧伤。
周王妃想到小丫头遭遇的那些,心疼的厉害,不由地也随着清溪一同落了泪。
“好好看看,一家人是如何为你忧心的,再仔细想想日后还敢不敢这般胆大包天。”曹氏没好气的说道。
“教孩子就好好教,你火气这么大做什么,看把我们酥酥吓的。”
曹氏看着自家母亲像护小鸡仔一般,将清溪搂的更紧了一些,手轻柔地抚着她的脊背,无声地安慰着。
得,出嫁之前,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她说的话全都忘了。
说什么以后有人胆敢给她脸色看,给她委屈受,她便是用两条腿走也得走到长安,也得去给她乖女儿报仇。
她当日就该问上一问,若给她脸色看那人是娘亲您自己该当如何?
不过,想也知道,她肯定会一口否认。
“母亲,您觉得酥酥今日这般行事,不该教训吗?”曹氏悠悠地问道。
身为将门虎女,一定要有不怕苦、不怕难、不服输的拼搏精神。
明知山有虎,还得向山行。
“贪玩是孩子的天性,况且我家乖乖今天也是为了营救小伙伴才着了那些歹人的道。”周王妃对着曹氏不耐烦地说完,而后又面朝清溪,降低了语气,在她耳边温柔地低哄:“乖乖,听外祖母说,日后出门多带几个人手,你是县主,是沈国公和大长公主的孙女,是我周王府的外孙,对付那些腌臜之人,用不着自己动手。”
曹氏看着祖孙二人一派其乐融融的画面,忍不住酸溜溜地说道:“母亲,您还记得我小时候自己溜出去买糖饼,您是怎么教训我的吗?”
“哦,有这事儿吗?”周王妃转头对着周王问道。
周王虽在家说一不二,但那是对着家中那群混小子,在自家王妃面前他向来是夹着尾巴做人的。
是以当自家乖女儿对他投来求救般的目光时,他硬生生控制住了自己,没往那边瞧。
许是曹氏幽怨的眼神太过明显,曹王有心要塑造一下个人形象,将戏做的足一些,便端起了早已经凉透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而后对着那茶赞不绝口道:“好茶,好茶......”
曹氏:......
父亲,您这戏太过了好吗?
怕媳妇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家里人都知道。
再说了,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弟,谁有立场笑话您。
曹氏见周王如此这般,便知晓她定是指望不上了,接着刚才的话头说道:“当年,我可是在祠堂跪了整整三个时辰。”
那是她这一生中唯一一次受罚。
直至今日,她路过王府祠堂都会打寒颤。
“今日不同往日,当年是个什么局势,现如今天下太平,物阜民丰,自是不同,以后多给乖乖安排几个护卫便是。”周王妃淡淡地说道。
曹氏无语。
母亲,您说这话,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得,她就不该心存妄想,能在这群护犊子的人面前教育孩子。
趁众人说话的功夫,清溪环视一圈没见到曹雯的身影,不由地又担心起来。
“外祖母,怎么没见阿雯姐姐。”
周王妃一愣,眼神从众人身上扫过,开口对着曹家二夫人问道:“阿雯是身子不舒服吗?怎的没来?”
二夫人听到周王妃这番话,脸色有些不好,但想着此处都是自家人,索性便说出了缘由。
“阿雯那丫头,一回来便哭哭啼啼的,问她话,半句也不肯说,只不停念叨着是她害了酥酥。后来哄住她,好不容易不哭了,又自己个儿去祠堂抄经书去了,说是要给小丫头消灾祈福。”
“我瞧着,那丫头应该是有了心仪的小郎君,她今日出门泰半是与那人一同上街游玩去了。”
家里的男人听完这话,各个都摩拳擦掌,想把坑了他们孙女/闺女/姐姐的狗男人给揪出来,周王妃倒是挺高兴,面上都多了几分喜色。
“这是好事儿啊。阿雯明年就及笄了,别家的小娘子像她这般年纪的时候,早都已经定亲了。”
曹家二老爷脸色却有些难看,不自在地说道:“可儿子还想多留她几年,女子嫁人就是二次投胎,儿子瞧着那些混小子都不是好的。”
周王妃没好气地对着自家二儿子白了一眼。“你媳妇儿15岁都嫁到咱们曹家来了,你央我去求亲之时怎么说的,说女儿家青春宝贵,莫要让人家空等。你媳妇儿耽搁不起,你这自家女儿便能耽搁起了?”
曹二老爷讪讪地对着自家母亲笑了笑,讨好的说道:“那母亲一定要细细寻摸,莫让那些不要脸的登徒子将我儿娶回家。”
若不是这儿子在战场上是个能以一敌百的,也提出过不少克敌制胜的好点子,曹王妃都怀疑他这脑子是不是落在了娘胎里,没带出来。
“合着你媳妇儿方才的话,你是一句没听明白啊。”
“你闺女,心里像是有人了,咱们不得先紧着这个打听打听?”
曹二老爷一拍脑门,拔腿便要往王府祠堂走去,那几个小的紧随其后,连周王都默默跟在了队伍后面。
周王妃简直被这群没脑子的男人气笑了,索性扔下自己的偶像包袱,对着那群人大声吼道:“你们这群老爷们,这般拉这个脸去跟小姑娘聊心上人,人家能跟你们说吗?你们能聊出些啥?”
一群男人听了这话,登时停住了脚步,齐齐望向周王妃。
见周王妃不说话,他们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一时也不该如何是好。
花厅里的众人,不由地都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