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些年所受的折辱和伤害,他视而不见。
她的纠结,痛苦,和挣扎,他也一无所知。
他像一场天灾,冷酷无情地摧毁了她,在她打碎骨头,新生复原后,又站在她面前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她已看穿,什么是值得和不值得。
于他而言,陆筠宴已经不值得了。
然而这时,他突然又问了一句,声音轻轻的,梦呓一般,执着地想要找寻真相,却又小心翼翼,怕惊动真相:“为什么?”
恍惚间,她竟有种陆筠宴将血肉层层扒下,把心捧到她面前的错觉。
卿颜绫眨眨眼,确认那些情绪并非幻觉。
她陡然心惊恐慌,连呼吸都停了片刻。
卿颜绫又迅速眨眨眼,瞬间将所有泄露的情绪尽数收回,冷笑:“哪有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希望陆总认清现实,不要再自欺欺人,也不要试图挽回。”
“你所有努力,于我而言,都只是打扰和负担。”
她声音清凌凌的,脸上既无留恋,也无垂怜,拒绝得干脆利落。
仿佛被人把心狠狠摔在地上,又踏上一脚,陆筠宴陡然喘不过气般难受。
这种求不得,将他架在火上烤,痛不可当。
他眼神晦暗,无数情绪沉在水中,潮湿沉重。
这个女人就在他一臂之内,触手可及。
却让他不知怎么办才好。
卿颜绫也被这种黏腻冷硬的情绪包裹,坐立难安,她索性开门下车,陆筠宴却突然倾身过来,压住她手腕。
他紧盯她的眼,目光深沉,如同盛大黑夜,空无一物,却又蕴含一切。
“再给我一次机会。”喉结滚动,他轻轻吐出一句话,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乞求。
这一刻,他将身上层层披挂的骄傲和硬刺,全数摘下,低声下气地请求。
卿颜绫眼睛微微睁大,心底是难以言喻的震惊。
此刻的陆筠宴陡然陌生起来,陌生得让她有些害怕。
他脱掉所有一切,试图用最赤裸的自己强行触碰她的心。
两人之间明明保有一定距离,但卿颜绫却有种被人强行入侵空间的感觉。
她眼神陡然一颤,瞬间抽出手,毫不犹豫打开门,逃一般钻了出去,脚步飞快,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陆筠宴始终垂着头,没去看她。
他定定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只觉心里也空空荡荡,像被人挖去一块,有风不断灌入,巨大的缺失感无孔不入。
他缓慢又无声地收回手,靠在椅背上,紧合上眼。
夜色聚拢在他眼窝里,留下一片浅淡阴影,仿佛一池泪水。
许久,狭窄寂静的车厢响起一阵铃声。
陆筠宴这才像回魂幽灵,缓缓伸手,摸到手机,接起。
徐力的声音从中传来:“陆总。已经查明了,王家的资金链出现了问题,王声野之所以迫不及待拉拢卿总,就是想借助瀚海,走出困局。”
陆筠宴霍然睁开眼,眼里脆弱和伤心,层层收拢,瞬间又变成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陆总。
“那就抓住这个机会,让他永远翻不了身。”他语气森寒。
“是!”徐力肃然回答,随即便想挂掉电话。
然而这时,陆筠宴却突然轻声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曾经割舍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回头?”
他语气幽幽,困惑又茫然。
徐力一顿,立刻了然。
他一路旁观陆筠宴和卿颜绫的聚散离合,自然明白他此话所言。
徐力想了想:“人心会受伤,就算伤好了,痛觉还在,我想卿总应该只是害怕,害怕重蹈覆辙,害怕不能自控,害怕陆总你不是真心。”
他三两句便将卿颜绫心结挑明:“毕竟陆总你以前……”
徐力小心地将“很过分”这三个字咽了下去。
他本以为被戳中痛处,陆筠宴会暴怒。
但电话那头静悄悄的,静得他心慌。
忐忑不安时,陆筠宴又吐出一句话,惘然而失落:“可我已经尽力了。”
他用尽手段,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心赤裸裸地扒出来,呈现在她面前。
但她只是冷冷一哂,不屑一顾,视之如敝履。
徐力呼吸一滞,突觉今天的陆总太过不同寻常。
他竭力忖度,斟酌用词,唯恐再伤了陆总受伤的心:“卿总心思玲珑剔透,陆总只要真心,她肯定能看懂。”
话落,那头陡然传来一声低笑,苦涩又自嘲。
随后通话切断。
徐力望着黑掉的手机屏幕,不禁叹息。
陆总大概是真伤心了,才会反常跟他说这些。
可要想追回一颗受伤的心,哪有那么容易?
陆总这条情路,注定坎坷,注定磕磕绊绊。
次日一早,卿颜绫准备好后,便将序序交给保姆送往学校。
她自己则匆忙扒两口饭,喝杯牛奶,匆匆下楼赶去公司。
然而一出门,她就看到楼下大树旁,停着一辆熟悉的车,车窗里随意搭出一截手臂,腕骨修长,指节分明。
竟是陆筠宴。
卿颜绫脚步停驻,眉头蹙起。
不明白他又闹什么幺蛾子。
“你来干什么?”她横眉冷目,语气淡漠。
陆筠宴不以为意,伸出长腿迈下车,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地将她塞进副驾,用安全带困住:“以后但凡我有时间,都会亲自送你去公司。”
他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
卿颜绫愕然。
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没想到竟变本加厉。
她想下车,车子已然启动。
陆筠宴狭长的眸子扫过她,不冷不热地抛出一句话:“卿颜绫,我没放弃,还在追你,你做好准备。”
卿颜绫被这句坦白噎得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那小鬼呢?”陆筠宴也不管她,淡淡问了句。
卿颜绫神情一凛,立刻戒备:“你想干什么?”
陆筠宴又瞥了她一眼,冷笑:“我还没下作到要对一个孩子出手。”
他顿了顿,压下心里失望:“既然我想做他爸爸,当然要跟孩子处好关系。”
“不用了,没这种可能。”卿颜绫冷硬拒绝。
虽已下定决心,不管她如何冷言厉色都要忍住。
但陆筠宴还是被这句毫不犹豫的回复刺得心口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