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筠宴低头瞧着怀里泪流满面的脸,抬了抬手,想为她擦干眼中泪。
却发现自己满手鲜血,只好作罢。
卿颜绫蓦地一颤,急忙握住他的手,他臂上伤口依旧血流如注。
她颤抖着手,帮他按住伤口,试图止血,但指缝间很快就溢满血红。
根本没用。
卿颜绫思绪都停了片刻,嘴唇发抖。
陆筠宴却垂眸望着她,眼神漆黑而平静。
他反握住卿颜绫,轻声安慰:“别哭,我不疼。”
卿颜绫吸吸鼻子,眼眶通红,声音嘶哑:“我没哭。”
她似乎想到什么,伸手摘掉头上发绳,紧紧绑在伤口靠近心脏的一侧。
这方法效果显著,血流立止。
卿颜绫这才像是活了过来,劫后余生的后怕汹涌袭上心头,几乎耗尽她的力气。
她有些恍惚地踉跄一下,陆筠宴顺势用完好的手臂抱住她。
两人鲜血披身,紧紧相拥,彼此扶持。
救护车和警车很快来到,将陆筠宴,连带生死不知的王声野一起带走。
上车前,陆筠宴回头,冷冷扫了王声野一眼,眼底血气戾气交杂,阴暗宛如地狱。
随后,他握紧卿颜绫的手,转身上了救护车。
车上,医生给他做紧急处理。
这种贯穿伤,需要扩大创口,清理皮缘。
陆筠宴的伤口被强行翻开,血水随着药水不断涌出,血肉张开,宛如小孩的嘴,格外吓人。
卿颜绫看得心惊肉跳,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揪起,难受无比。
陆筠宴觑着她的神情,突然勾起苍白的唇,微微笑了:“别哭,我说过了,不疼。”
卿颜绫拧起眉,低声反驳:“我没哭。”
陆筠宴瞧着她,声音低哑,又带着虚弱的散漫:“可我听见你的心在哭。”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卿颜绫有些生气,但看到他虚弱的样子,又硬生生把嘴里话咽下去。
“不哭,也别皱眉。”陆筠宴伸手,轻触她眉心,试图将她眉宇间的担忧和愁容压下去。
“卿颜绫。”他突然轻声开口,语气低微而祈求:“对我笑笑吧,我不想总跟你互相伤害。”
卿颜绫身体一僵,视线顺着他手臂望去,看入他黑夜般的眸子。
他眼底情绪复杂又浩大,仿佛一片盛大涌来的夜色,将她彻底淹没。
她愣神间,陆筠宴突然伸出手臂,将她抱在怀里。
卿颜绫挣扎,但他的手臂很紧,也很坚决。
她还想再动,一旁被喂了满嘴狗粮的医生再也忍不住,无奈出声:“我正在救你的命呢,麻烦两位配合一下,不要再动。”
卿颜绫瞬间赧然,不由自主地把脸转过去,埋入他怀里,耳尖红透了。
陆筠宴垂眸望着她羞恼交加的样子,眉宇浮现一丝笑意,先前一直横亘在眼底的恨意和后怕,冰消雪融,透着一股少见的明朗阳光。
到了医院,又是一阵繁忙。
折腾到大半夜,陆筠宴的伤口才被处理好。
他吊着手臂,靠坐在病床上输液。
卿颜绫录完口供后,推门而入,看到他虚弱模样,眉头皱了皱,轻声道:“王声野已脱离危险了。”
听到这个名字,陆筠宴眼底立刻浮上一丝冷意:“就算他这次能侥幸逃脱,我也不会放过他。”
卿颜绫一顿,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相当复杂:“不要做无谓的事,警察调取了监控,确定是他蓄意绑架在先,你只是正常防卫,他会受到惩罚的。”
陆筠宴抬头望着她,眉心皱起,声音低了下来:“为什么你对伤害你的人都这么心软,对我却这么狠心?难道我比那些人还十恶不赦?”
卿颜绫眼底深处有东西颤了颤,垂下眸,抿抿唇,没说话。
好半晌后,她才开口,却已然转了话题:“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了危险?”
她是临时起意出的门,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才是。
被王声野抓住时,她甚至都有些认命了。
陆筠宴眼神又沉了下来,似乎又想起那时的惊心动魄。
他望着卿颜绫,神情深深的。
她大概不知道,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她。
她饮酒时的隐忍,对许修言的担忧……一切他都尽收眼底,所以才能第一时间发现她不见了。
于是急忙出来寻找,然后就看到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那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的死缠烂打。
若是他那时没能及时发现,让她落在王声野手中,那下场和结果,他想都不敢想。
一念及此,心底怒气和狠戾再次涌起,烧灼着他的眼睛,有些红。
“因为你在我心里,我总能知道你的一举一动。”他轻声道。
卿颜绫心头一震,被他的眼神逼得低下头去,良久后再抬起,眼底只剩下认真。
“陆筠宴,于你而言,我到底算什么?”她突然问。
陆筠宴凝视着她的眼睛,似乎从她清透如琉璃的眼眸中看到了他们的过往。
于他而言,她是过错,也是错过。
是后知后觉。
是求之不得。
是辗转反侧。
更是梦寐以求。
“你是我的……所有。”
他轻声回答,神情亦是无比认真。
卿颜绫心尖一颤,所有情绪汹涌而出,掀起一道翻天大浪。
但浪平后,从水底浮出的却只是迷惑。
她不明白,陆筠宴和秦疏意长跑十多年。
他对秦疏意的厚爱,优待和宠溺,她都看在眼中。
那些感情做不得假。
但为何空白六年后,他突然又回头,捧着一颗心闯进她的世界。
他说她是他的所有,那他和秦疏意又算什么?
还是说感情原本就不能长久,此刻视为生命,彼时就弃若敝履?
于他而言,她会不会是下一个秦疏意?
卿颜绫长久凝视着他,心里各种情绪翻滚,找不到出路,也找不到原因。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陆筠宴总能给她带来巨大困惑和麻烦。
她沉默许久,最后还是静静转身离开。
此后,卿颜绫在医院陪护一晚。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许修言就带着满身酒气冲进病房。
她斜睨着病床上的陆筠宴,搞不清状况:“我这是酒醉还没醒么?你们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熊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