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颜绫神情依旧平淡。
她俯瞰着赵清阁,脸上丝毫没有畅快,只是唏嘘。
赵清阁生活太过顺遂,还保留着孩童般的简单和天真,同时也带着那份尖锐稚嫩的恶意和狠毒。
一旦遭到拒绝,就会放出锋利爪牙,伤害他人。
纵然如此,在大厦倾覆的关头,她也尽力做了自己所能做的,牺牲了自己所能牺牲的。
卿颜绫眼底冷锐散去,只剩下淡漠的平静:“你自以为是的牺牲,根本就救不了赵家。”
“你在所有人眼中,就像一个极具破坏力的熊孩子,有不少人确实恨你,但你还不值得让别人押上一切去对付你。”
“你现在能做的就是认清这一点,然后老老实实躲藏在父兄身后,尽量从覆巢之下逃出来,别的只是徒劳。”
卿颜绫冷冷瞥了她一眼,对一旁柳呈点点头。
柳呈上前,将赵清阁扶起,帮卿颜绫打开车门。
卿颜绫弯腰上车,一眼也没再看她。
引擎启动,车子轰鸣着远去。
赵清阁失魂落魄般瞧着迅速拉远的车影,与卿颜绫相识后的点点滴滴,飞速在脑海划过。
她张牙舞爪,满身是刺地将卿颜绫视作仇敌,拼命大喊大闹,试图借此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然而她突然意识到,无论她给卿颜绫带去多少麻烦,那女人从头到尾,都好像没真正针对过她。
唯一的交锋还是与赵家和她哥哥。
正如她所说,卿颜绫从头到尾都把她当成一个熊孩子。
虽深感麻烦,却根本不屑出手。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一厢情愿。
不管是对喜欢的人,还是仇敌。
赵清阁身体陡然摇晃一下,眼底骄傲瞬间布满裂纹,随后怦然破碎。
赵清阁的到访于卿颜绫而言,只不过是个小插曲,并无任何影响。
她照旧紧盯赵家动向,并不时下口从它身上撕下一块肉。
但赵家反应速度也很快。
过分冗余庞大的机构,在濒死时尾大不掉,反成累赘。
赵清楼壮士断腕,将坏死的腐肉彻底剔除切割,收缩规模,只留下最擅长的行业和领域。
如此断尾求生,给赵氏保留了一颗种子。
与此同时,赵家空出的市场,立刻就被无数蜂拥而至的有心人分裂吞没。
壮大了一批竞争对手。
不过这种方式效果立竿见影,赵家也获得喘息机会。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大家都知道。
面对这颗种子,众人虽一时都没动手,但都虎视眈眈。
但就在这时,卿颜绫却突然收到一份邀请。
政府主管部门的领导亲自出面,请她参加一个座谈会。
会议主旨和目的冠冕堂皇,却语焉不详,透着一股子遮遮掩掩的味道。
卿颜绫到场参加,发现会议果然与赵家有关。
赵清阁请上面的人来当说客,邀请了包括陆氏和瀚海在内的十几家企业负责人,试图为赵家说和,制止他们对赵家赶尽杀绝。
说客的面子很大,众人纷纷答应会慎重考虑。
但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们刀刀见血,才走到这一步,全然没停手的可能。
否则等赵氏缓过劲儿,倒霉的就是他们。
这种表面平和并未持续多久。
陆筠宴中途离席,直接将说客和赵清楼晾在当场。
卿颜绫毫不意外,陆筠宴个性如此,极少虚与委蛇。
如果他真能停手,当初就不会率先向赵家发难。
有了陆筠宴打头,其他人也坐不住了,各找各的理由,纷纷告辞离开。
演员退场,这场戏唱不下去,卿颜绫也没留下的必要,夹杂在众人中退了出去。
然而她刚走出办公室不远,手机却突然响了。
竟是序序的班主任。
卿颜绫担心序序在学校出事,便抱歉地对同路人笑了笑,折身走到走廊尽头的角落里,接起电话。
班主任一开口,就往卿颜绫心中砸了一块大石头。
序序在学校竟跟别人打架了。
“你也别太担心,序序下手不重,他同学没受伤。”
班主任安慰一句,又道:“不过那小朋友家长非常生气,希望你明天下午第一节课能来学校处理一下。”
卿颜绫眉头皱起,轻声应了一句,随后又问:“序序不是蛮不讲理的孩子,老师您知道他为什么跟同学打架吗?”
“听围观同学讲,好像是因为一点口角,那同学嘲笑序序是没爸爸要的孩子,序序一生气才跟他动了手。”
卿颜绫握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不用客气。”那边班主任说完,又好心提醒:“单亲家庭的孩子有时可能会比较敏感,家长也要做好孩子的心理工作。序序是个好孩子,不能因为这些受影响。”
卿颜绫神情有些复杂:“我会的,麻烦老师了。”
挂掉电话,她心中久久不能平静,站在窗前,静静望着窗外,沉默许久。
在她看来,她的家庭已足够圆满温暖。
但却一直忽略了序序的想法。
序序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那个缺失的父亲角色,会让他遗憾或羡慕吗?
她低头看着手机,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周围人已经走完。
卿颜绫定定神,也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突然间,前方有身影一闪,快速转入楼梯间不见了。
卿颜绫脚步一顿,眼神凝起。
虽然只是短暂一瞥,但她还是认出了那个独特的背影。
秦疏意。
秦疏意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是跟陆筠宴一起来的?
可陆筠宴早早离场,现在估计都已经回到陆氏了。
她心中一动,隐约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便放轻脚步,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刚走到走廊转角,一阵絮絮低语隐约传来。
卿颜绫害怕暴露身份,没有贸然出头。
她想了想,从口袋拿出化妆镜,打开后,小心翼翼将镜子探出去。
光亮镜面上立刻显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秦疏意站在门口,正神情激动地跟一个人说着什么。
而那人始终隐没在房间里,既没露面,也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