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律修一瞬间就洞悉了她的动摇。
那动摇就像毒，正一点一点蚕食她的心。
许律修蓦地眨了眨眼，握住方向盘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唇畔笑意如往常般温和散漫，却隐隐透着一种阴冷的气息。
陆筠宴真是好本事，借着一场春风，就能在她心里死而复生。
但他眼中冷意只持续一刻，就恢复如常，用漫不经心的笑意盖住眉眼：“走吧，我送你。”
卿颜绫迟疑时，他又接道：“明天别忘了给我送行。”
“嗯。”卿颜绫揉揉疲惫的眉心，上车。
路上，手机突然响起，是小彤向她汇报钱副总最近的动向。
这位副总越发胆大放肆，已从之前的偷偷摸摸，变成光明正大，甚至趁机撤换了新项目的关键负责人。
打定主意要在她回去之前，偷摘果实。
卿颜绫面无表情地切断电话，心头已然有了决定。
她要回去。
次日，一到公司，她就着手开始收尾，做好交接准备。
她挑选了几个信得过的人，安放在关键职位，而后又让助理将柳呈叫进办公室。
柳呈推门进来，瞧见她忙碌的样子，眼神微微变了变。
卿颜绫从桌上山脉般的文件里抬头，忙里偷闲对他笑了笑，随后将准备好的聘书递过去。
“财务总监是个至关重要的职位，非你莫属。”
此事卿颜绫深思熟虑过。
搬倒王家一事，若非柳呈帮忙，将王家的枝枝蔓蔓调查梳理清楚，她未必制定得出如此具有针对性的计划。
这么一个有野心又兼具能力的人，束缚在营销部组长的位置上，属实有些屈才。
空缺的财务总监，和他这颗沙海遗珠十分相称。
“我相信你的能力，好好帮我看着这里。”卿颜绫笑着将信任和嘱托交给他。
柳呈翻看着手里的任命书，不仅没有任何喜色，柔和带笑的眉眼反而渐渐冷了下去。
“你要离开？”他眼底晦暗情绪一闪而过。
卿颜绫被桌上高高堆叠的文件挡住视线，并未发现，只是点头道：“总部事情很多，我已经离开太久，是时候回去了。”
柳呈当即捏紧文件，眼底瞬间阴沉。
他缓缓上前两步，站成一座比文件山更高的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忙碌的卿颜绫：“所以卿总来此处，只是短暂逗留？”
他脸上依旧笑着，但笑意下依稀隐藏着狂暴的暗涌。
“嗯，我只是因一些理由，临时起意才来到这里。”卿颜绫轻声回答，眼底却压着一层复杂。
说到底，这里当初只是她用来逃避躲藏的一个港湾而已。
柳呈静静俯瞰着她，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的样子：“原来如此。”
他声音低低的，语调也有些奇异。
蝴蝶只是随意扇动一下翅膀，却引起一场如此盛大的风暴。
柳呈垂下眼，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底情绪，那是一场无人觉知的天翻地覆，以至于他整个气势都冷了一瞬。
但也只有一瞬。
卿颜绫再抬头，看到的依旧是那个笑语晏晏的柳呈。
只是他眼中也许落了天光，细碎光点隐隐带着锋锐的意味。
卿颜绫没多想，只是笑着叮嘱：“以后就辛苦你了。”
柳呈唇角慢慢绽开一个笑意，天光从他眼中散去，一如既往的平淡：“我知道了。”
而后，他对卿颜绫点点头，转身离开。
办公室大门关上，透过玻璃，他看到卿颜绫坐在窗外投射的光影中，一无所觉地忙碌着。
似乎他的到访只不过是投进池塘的石子，激起寥寥几道似有若无地波纹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升职加薪，前途在望，柳呈却丝毫不起波澜。
他平平常常地交接工作，入驻新办公室，淡然面对同事朋友的道贺，甚至连聚餐庆祝的提议都否决了。
忙碌一天，晚上下班，他一出公司大门，就看到一辆熟悉的柯尼塞格，停在不远处的阴影中。
里面人影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视线冰冷而具有压迫性。
柳呈想了想，转身朝那辆车走去，对车窗淡淡叫了一句：“陆总。”
陆筠宴带刺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随即点点下巴。
后座车门应声而开，走出一个熟悉的人。
圆脸大眼，满脸惊惶，是他女朋友。
“雇佣女朋友，让我掉以轻心，这种应对方式还真新奇。”陆筠宴虽位置比他低，但目光却居高临下。
柳呈看到女友的瞬间，就明白计划已经暴露。
但他神色不变，淡淡对女孩点点头，示意她离开。
陆筠宴也不阻拦，一条手臂随意搭在窗外，审视着他：“你处心积虑，难道就为了一个财务总监的位置？”
柳呈温和地笑笑：“谁不知道陆总醋意大，要想在公司，尤其是卿总所在的公司待的长久，只能尽量自保，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瞧着陆筠宴，态度不卑不亢：“可我没想到陆总度量居然这么小，看到我有女朋友，居然还防我防得那么紧。”
陆筠宴冷笑，隐藏在暗处的眼瞳带着看穿一切的洞悉：“如果不是知道你以前给她写过不少情书，我可能真会相信你。”
柳呈的笑容一成不变：“年少的仰慕而已，都已经过去了。就像卿总，喜欢陆总那么多年，如今不也放弃了吗？”
他看起来人畜无害，但话里话外全是密密麻麻的刺，直戳陆筠宴肺腑。
陆筠宴神情瞬间阴沉，带着危险。
柳呈逆着他的视线：“难道我说错了？若非如此，陆总也不会来这里堵我，更不用防备我。”
陆筠宴冷冷盯着他，半晌后，眼里怒气敛起，勾起唇角，嘲讽一笑：“我确实不该堵你，像你这种连喜欢都不敢说出口，只会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不可能有任何机会。”
柳呈笑容一僵，仿佛戴了一层怪异面具，神情难看。
但很快，他又恢复原状，笑里带着刺儿：“陆总这是鼓励我向卿总告白？那我还真得谢谢陆总，可惜卿总已决定跟许家少爷一起回去，我错过这个好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