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律修驾车原路返回。
然而刚走过不久的好路,此刻也被滑坡的山石堵住,积水逐渐漫上来。
他们成了误入管道的小虫子,被前围后堵,进退不得。
“姐姐,对不起,我不该带你出门的。”
许律修苦笑一声,神情歉然。
卿颜绫摇头:“不要这么说,出门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和别人无关,更何况你也不是神,怎么会预料到这种情况,而且就算不是我,来这里的也会是徐力,我们总有一个会被困。”
她擦擦窗户,四处遥望一圈:“我们不能停在这里,太危险。”
许律修深以为然,踩上油门,掉头转身,再度返回,准备在半山腰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停下。
但这时,车子陡然发出一声闷响,毫无征兆地停下。
许律修一向顽固的笑容也瞬间死去,他绷着脸,盯着熄灭的仪表盘,无奈道:“姐姐,我们两个今天运气好像不太好。”
他苦笑:“车子抛锚了。”
卿颜绫心中一突,随即拿出手机:“没事,我打电话求救。”
但电话一点信号都没有。
卿颜绫表面依旧镇定,但心中却稍微有些慌,举着手机在车厢里四处移动,试图捕捉到一丝一毫的信号。
结果可想而知。
大雨似是隔绝一切,将他们彻底困在这里。
“姐姐,你别害怕,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许律修故态复萌,笑眯眯地脱下外套,披在卿颜绫身上。
卿颜绫本想拒绝,一抬头却发现他在解安全带。
“你干什么?”她蓦地一惊。
许律修推开一线车门,站在冷风中回头叮嘱:“外面雨大,姐姐你在车里待着,我下去看看情况。”
一阵腥风冷雨席卷车厢,而后又瞬间散去,许律修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暴雨中。
她有些不安地四处张望,朦胧中,一道高大又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车头,打开了引擎盖。
她想了想,翻到车子后面,摸出一把黑伞,推开门准备下去。
然而却被一只手攥住手腕,将她强硬地塞了回来。
许律修浑身湿透,宛如河里爬出来的水鬼,带着一股寒意钻进车里,对卿颜绫耸耸肩:“要说修人,我还有一套,但要说到修车,我就不大擅长了。”
他摘掉眼镜,头发湿淋淋地垂落下来,整个人是与平常不一样的阴郁冰冷。
恍惚间,卿颜绫有种不认识他的陌生感。
“水位太高,发动机好像进了水,这个车一时半会儿是动不了了。”
好在许律修很快就擦干了水,重新戴上眼镜,又变成那个爽朗干净的少年。
卿颜绫点点头,将纸巾递给他:“我们先耐心等待吧,兴许雨很快就会停了。”
天色越发阴沉,黑夜无声无息覆盖下来。
夜间的山区格外寒冷,裹挟着雨水,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卿颜绫衣着单薄,已被寒意浸透,嘴唇青紫,浑身颤抖。
但寒冷并非最大的问题。
她从中午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过,肚子早就咕噜噜地叫成一片,空荡荡的胃像被手拿把掐,难受又揪心。
许律修回头看着将自己缩成一团的人影,眼中闪过一道幽暗光芒。
忽然间,他向卿颜绫伸出双手,不由分说地将她拢入怀中。
卿颜绫一颤,立刻挣扎,许律修的声音却贴着她的耳朵响起。
“姐姐,我的衣服湿了,现在好冷啊。”
卿颜绫当即就感受到他身上的冰冷之意,她皱眉犹豫半晌,咬着唇,张开双手,反抱住他。
危险关头,她没时间计较男女有别。
夜色渐深,雨势却丝毫不减。
喧嚣的风雨将车里衬得更加寂静如死,卿颜绫甚至能听到许律修的心跳,平稳而有力。
但卿颜绫却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住了。
饥寒交迫,她胃里火辣辣地疼,太阳穴宛如被钢针刺穿,不时有锐痛跳跃而起。
她深呼一口气,几乎要把灵魂呼出去,意识开始恍惚。
周边大雨如注,风暴怒吼。
她想,今夜雨大概不会停了。
但就在此时,她隐约间似是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声嘶力竭。
卿颜绫以为是幻觉,不欲理会。
然而一直将她紧抱在怀的许律修却骤然一动,从她怀中离开。
他神色变换不定,显然是有些难以置信。
“卿颜绫!”
这时,那声音再度响起,穿过风雨,跋涉到她耳边,清晰无比。
卿颜绫陡然睁大双眸,眼里的震惊山呼海啸。
陆筠宴!
竟然是陆筠宴来救她了!
许律修也听到了他的声音,立刻推开车门,在风雨中抬头远眺。
一阵剧烈轰鸣声响起,宛如滚雷逐渐从西方天空,向他们头顶逼近。
“是直升机!”许律修低声惊呼,而后舞动双手,对天空大声呼喊。
“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卿颜绫精神一震,撑起身体,伸长脖子向外张望。
茫茫风雨中,一架直升机宛如一叶小舟,破开风浪,缓缓向他们靠近。
“来,抓住我,我带你上去。”许律修回身,向她伸出手,语气兴奋。
卿颜绫正要回应,雨幕里陡然探出一只无比熟悉的手来,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一把攥住许律修的后衣领,将他向外甩开。
随即陆筠宴伴随一阵冷风进来,黑色的眸子沾染夜色和雨水,宛如黑曜石。
他不由分说,一把将卿颜绫从座位上拽起,视若珍宝般拥她入怀,长久且无声地紧紧抱住,一动没动。
直到头顶直升机开始催促,陆筠宴才阴沉沉地扫了一眼许律修,一把将卿颜绫再次按进怀里,用衣服将她牢牢裹紧。
随后他单手抓住从直升机上垂下的绳梯,微一用力,径直爬了上去。
卿颜绫在踏出车门时,就耗尽体力,陷入昏厥。
她像是做了个梦。
周边嘈杂无比,但身侧却无比安静。
她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禁锢包裹,心里带着隐秘的喜悦,宁静平和。
但很快,梦境破碎。
她听到秦疏意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刀一样刺穿一切。
“卿秘书,你醒了。”
秦疏意居高临下,带着恶毒的恨意死死盯着她:“你醒的可真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