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筠宴也不叫她,顶着山风,一个人笨拙且忙乱地搭帐篷,摆灯具。
身上昂贵的西装大衣很快就脏兮兮的,没了款型。
这位陆总养尊处优惯了,哪干过这种活儿。
如今主动下凡一次,可说是处处碰壁受挫。
但陆筠宴却耐心十足,既不抱怨,也不烦躁。
营地慢慢在他手下成型。
他其实对这种不好好在家待着,非要跑出来自找罪受的活动不感兴趣。
但既然她喜欢,那就姑且一试。
陆筠宴虽学东西很快,但到底是新手上路,磕磕绊绊折腾许久,才将营地搭好。
这时,起风了。
山风肆意蹂躏帐篷,发出咔嚓嚓的鸣响。
陆筠宴抬头仰望长空,铅色云层沉甸甸地压下来。
今晚可能会下雪。
“陆总真是挑了个好时间。”
卿颜绫顺着他视线望去,灰白相间的山岭伏卧在天幕下,满眼萧瑟凄凉。
“冬天又如何?雪景不正符合你们这些折腾人士的审美?”
陆筠宴收回视线,瞥了她一眼,冷嘲。
“陆总谬赞,我们这些怕死的人,一般不会冬季进山露营。”
她声音清清凉凉:“只有陆总这种不怕死的人,才有心情冒死看雪。”
陆筠宴被她看笑话的态度刺了一下,怒火燃起:“你不帮忙,就闭嘴,不要说风凉话!”
他话音方落,冷风卷着雪花扑来。
下雪了。
“回去吧,万一被风雪困住,就麻烦了。”卿颜绫冷冷道。
陆筠宴忍不住回头剜了一眼这个站着看戏,还要拖后腿的女人,心头烦躁涌起,发狠拽断手上绳子,眸底冷意翻滚。
被雪困住未必不是好事,省得这女人千方百计地从他身边逃开。
陆筠宴干脆当她不存在,沉默着继续忙碌。
卿颜绫绷着唇看他,见他丝毫没罢手的意思,只好放弃。
他性格如此,认定的东西,一旦开始,绝不中途停止。
她揉揉眉心,倍感无奈。
这时,陆筠宴开始升火。
但山中柴火被落雪浸湿,极难点燃。
他尝试多次,都没能成功,眉头越柠越紧,渐渐没了耐心。
卿颜绫本想袖手旁观,但眼下天色已晚,露宿此处已成定局,再拖下去也无济于事,只好上前,从他手里抢过打火机,帮忙。
火焰很快在雪中跃起,卷起的热风将四周雪花吹拂得四处飘飞。
“没想到还有陆总做不到的事。”
她扔下打火机,淡淡嘲讽一句,转身摆弄炉子和气罐。
陆筠宴被她刺得眼神一沉,几乎想动手掐死她。
卿颜绫不理会身上带刺的目光,点火做饭。
陆筠宴准备的食物都是提前处理好的预制菜,无需清洗,只待水滚,便可下锅。
趁此机会,卿颜绫又快手快脚地将碗筷准备好,饭熟即可出锅。
陆筠宴插不上手,只好在旁边观看。
雪花纷飞,狂风在山峦间怒吼。
但眼前忙碌的女人动作熟练,神情平静,在这个无人存在的山野中,暂时脱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外壳,露出几分柔软。
陆筠宴神情柔和下来,视线被火焰涌出的热气蒸腾,变成一片宁静深沉的海,拥抱着她,
要是一直都能这样该多好。
晚饭后,雪停。
铅色云层散去,宛如天地拉开帷幕,露出无边星河灿烂。
卿颜绫抬头,无垠星野倒映在她眼中,宛如无数星星沉入大海,在雪色折射下,闪烁着熠熠星光,万千璀璨。
天地辽阔中,陆筠宴无意间瞥见这一幕,瞬间移不开眼。
星光和雪野间,她是第三种景色。
卿颜绫久久才回神,注意到陆筠宴深沉专注的目光,在他漆黑瞳孔中,看见闪着光的自己。
她蓦地愣住,呼吸不由一紧。
陆筠宴的神情太过认真专一,就好像此时天地,只她一人。
卿颜绫当即转开眼,绷紧神情,扔下一句话,起身走向帐篷:“麻烦陆总收尾。”
陆筠宴瞥见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微微勾起唇角。
看来她也并非顽石一块。
他仰望一眼头顶倾覆而下的星野,心情莫名愉悦。
难怪这女人总喜欢跑来山野受罪。
如果能见识到这些,一番折腾倒也值了。
卿颜绫近乎逃跑地进了帐篷,良久才平息心中翻涌的情绪。
而后又骤然发现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望着身旁并肩排列的两个睡袋,她脱口惊问:“陆总只备了一个帐篷?”
她先前大概是被气昏了头,居然没注意到这点。
“后备箱太小,塞不下第二个。”
陆筠宴冷淡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卿总要是睡不惯,这外面有的是地方!”
卿颜绫气结。
他分明是故意的!
夜黑沉沉压下来,四周涂上一层墨色。
这时,外面骤然亮起一片朦胧灯光,陆筠宴忙碌的身影投映在帐篷上,不断变动,宛如皮影戏,将他一举一动描摹勾勒后,烙在她视网膜上。
卿颜绫本来怒目而视,然而看着看着,却莫名腾起一股诡异感觉。
就好像外面并非那个阴晴不定,而又高高在上的陆氏总裁。
而是个披挂夜色归来,洗手作羹汤的普通人。
陌生到让人恍惚。
卿颜绫忍不住扒开帐篷,向外张望。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雪了。
无垠雪野中,车头灯宛如两道瞩目视线,辟出两片光明,照亮眼前一切。
昏黄光影里,陆筠宴在纷飞大雪中长身玉立,轮廓被夜色和灯光包裹着,宛如一幅精心勾描的画,猝不及防闯进她眼中。
卿颜绫被烫了一下,立刻移开视线,随即又缩回身体,迅速拉上帐篷。
陆筠宴转脸,看她闪电般出现又消失,只觉莫名其妙。
他收拾好东西,又从后备箱拖出一个带顶棚的充气沙发,整理好后,转身进了帐篷,强硬将卿颜绫薅出来。
“你要干什么?”卿颜绫像被强行拽出壳的蜗牛,挣扎。
陆筠宴不由分说将她摁进柔软的沙发,语气冷淡:“让你来露营,不是让你窝在里面孵蛋。”
卿颜绫愠怒:“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陆总管的未免也太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