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糖糖给这一夸,顿时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洪水就泛滥,给个破框爬里面就下蛋,她仰起下巴,得意洋洋:“当然,我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哟,不害臊!”麦大婶虽然是骂她,目光却满是疼爱,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笑着说:“老鼠跳到秤盘上-——自称自。”
麦糖糖嘻嘻笑,望着麦大婶那张还算得上是风韵犹存的脸,突然来了兴趣:“妈,我们一会儿不是要到姨妈家嘛!走,我们回家去,我给你化妆化妆,打扮一下。”
“老太婆一个了,还化什么妆?”麦大婶失笑。
“什么老太婆?”麦糖糖说:“妈,你离这三个字还远着哪,隔着地球与火星的距离好不好?人家刘晓庆和赵雅芝都六十岁了,年龄比你还要大,可她们化妆了还不是一枝花似的?”
麦大婶有点心动:“你会化妆么?”
麦糖糖说:“会,我还随身带着化妆品。哎呀老妈,你相信我啦,我一定会把你化妆得漂漂亮亮的。”
不是说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么,麦糖糖近了元倾落,多多少少,也学到一些化妆技巧。
她不由分说,就把麦大婶拽回家去。
做老板就这点好,只有他们管人,没有人管他们,爱上班就上班,不爱上班就到处溜达,迟到早退谁也管不着。
像麦大婶,像元倾落。
回到家后,麦糖糖动手起来,给麦大婶化了个很自然的,淡淡的妆。麦大婶毕竟是上了年龄了,皮肤有点松弛,眼角有着不少的细密皱纹,但她肤色很好,白净,没什么斑点,略略扑一点粉底,画上眉毛,描上淡淡的眼线,再涂上自然色的口红,麦大婶整个人顿时神采飞扬,变得年轻了好几岁。
麦糖糖又再兴致勃勃的给麦大婶搭配衣服。
其实麦大婶也没多老。她过完二十岁生日的第二天,就被麦糖糖的老爸麦大叔骗去婚姻登记处领红本本,从此生是麦家人,死是麦家鬼。九个半月后,生下麦糖糖。
如今,麦大婶不过是四十七岁。
四十七岁的麦大婶,身材还保持得很好,个子高挑,小肚腩没什么赘肉。简单明了的白色休闲衫,配上红色窄裙,红白搭配的大胆结合,更显了她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此时林静儿的家,是另外一番景象。
之前麦大婶对麦糖糖说:“姨妈说,最艰难的日子已过去了,算是苦尽甘来,儿子的婚礼就大办吧,请亲戚朋友来聚一聚,热闹一回。”——所谓的婚礼大办,其实也没怎么大办。
林父是个孤儿,父母去世得早,没有兄弟姐妹,因此亲戚不多。林母娘家也是人丁不旺,除了麦大婶这个妹妹之外,还有一位大哥,年少时候当兵,在部队十多年,复员后留在北方一个小城娶妻生子落地生根,极少再回家乡小镇。因此亲戚朋友不多,加起来也不过几桌子人。
对于儿媳妇高小玲,林母是不满意的。
一个死了老公有个5岁拖油瓶的儿子。当初林母黑着脸,说什么也不让高小玲进林家大门,她生的儿子又不是他们林家的种,这不是摆明了,帮人家养儿子嘛?这种吃大亏的事儿,只有白痴才愿意。
但林之光坚决要娶高小玲,跟她领了红本本。
领了红本本当天,高小玲跟了林之光到林家,林母坐在客厅的木沙发里,一边捶着扶手,一边呼天抢地的哭,一把鼻涕一把泪,人家孟姜女哭倒长城也没她哭得那么惨,她边哭边喊着前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竟然生了个不肖儿,不想活了,不如死了干净。
一家子人手足无措围在林母身边团团转,乱成一团糟。
后来没法子,老实巴交的林父请来了小姨子麦大婶。
麦大婶到林家的时候,林母已坚持哭了大半天,哭得气若游丝。趁着她的哭声没那么高分贝了,麦大婶便咳嗽了一声,做她姐姐思想工作:“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可不好,之光都三十三岁了,已不是小孩子,你就不要管他了,随他怎么样就怎么样。”
林父也说:“是啊,之光老大不小了,你也是知道,他相亲过很多次,条件好些的女孩子没看上他,条件太差的他也没瞧上,这回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家也喜欢他,如果再打散了,难道你希望他打一辈子的光棍?”
一个三十三岁的男人还没走进围城成为他人夫,在偏僻落后盛行早婚早育的小乡镇,世俗的目光中,已是步入中年大叔的行列,不但成为“齐天大剩”,还升级到了 “斗战剩佛”—— 终极的剩男。
单单看五官,林之光也是一枚帅哥,只是小时候患小儿麻痹,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短的那条腿比长的那条腿细了一半不止,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高中毕业后没上大学,随了父母在小乡镇摆水果摊。
正如林父所说的,条件好些的女孩子没看上林之光,条件太差的林之光也没瞧上,因此蹉跎了岁月,三十三岁了还是单身狗。
但在一个母亲眼中,瘌痢头儿子自家好。
林母还是不释怀:“那女人带着一个拖油瓶儿子,难道让我们林家帮人家养儿子,等他长大后分我们的家产不成?”
林父说:“我们家这么穷,又有什么家产给人家分?”
麦大婶也劝:“我知道大姐是怕之光被骗,可家里有什么是值得人家骗的?再说了,之光的腿不方便,为人老实,如果人家不是真心喜欢,会愿意嫁给他?而且嫁过来也不是做阔太太,饭来张嘴衣来伸手,得赶早摸黑干活挣钱来养家活口。大姐,我看小玲就不错,五官端正,温柔善良,说话轻声细语。凡是有过经历的人,通常是懂得珍惜眼前的一切,会好好过日子。”
林母终于不吭声。
从激烈的反对到闷闷不语,最后干脆沉默是金了。
沉默是金,就是等于默认了。
麦糖糖给麦大婶打扮完毕后,到了林家。这个时候林之光和高小玲敬完了神,拜了祖宗,之后林之光拿来两大捆鞭炮。
城里禁放鞭炮,小乡镇没禁。林之光把两大捆鞭炮排成一条长龙,点起来,“劈哩啪啦”,声音震耳欲聋,片片呛鼻的白烟四处飞散,周围浓烟滚滚。
还真成了滚滚红尘。
此时林家也没什么客人,婚宴在酒楼办,是晚餐。如今才是中午,午饭当然是在家里吃,喜欢下厨且厨艺不错的林父正在厨房里,高高挽起衣袖,在烟火缭绕,锅碗瓢盆交响曲中,很快乐地忙碌着。
鞭炮声刚停下来,突然听到厨房发出“哗啦”的一声异响。众人吓了一大跳,连忙一齐飞扑了过去看究竟。原来是林父手上的锅盖,一不小心就给弄掉了下来,刚好砸了在脚上,很不幸的给烫出了一个水泡来。
林之光吓得不知所措,连忙扶住他说:“爸,疼不疼?”
“没事没事。”林父强忍着:“也不是很疼。”
“爸,要不要去医院?我送你去。”林之光说。
林静儿则急得直跺脚:“你快去找车啊,让爸到医院去上药。”
林父连忙说:“不用不用,今天是你哥大喜日子,去医院不吉利。再说了,这点小事那里用去医院?一会儿就没事了。”
林静儿说:“这么大一个泡,还说没事?”
一直看着没说话的江嘉唯,突然来一句:“家里有没有香油?如果有香油,快拿过来,涂点香油。”
“香油?有啊。”林之光忙不迭把香油拿过来。
江嘉唯又再问:“光哥,你有烟吗?拿一根烟来。”
林之光拿来烟。只见江嘉唯接过香油,倒了些许出来,小心翼翼地涂到了林父的脚上,又再接过林之光手中的烟,把烟揉碎,取出烟丝,轻轻地敷在伤口上面。江嘉唯一系列的动作,娴熟,细致,紧凑,一气呵成。
江嘉唯说:“爸——”他叫得不但顺口,还理所当然:“你觉得好点了没有?”
“好多了,感觉不痛了。”林父说。
江嘉唯笑:“这方法比上医院还有效。爸你放心好了,脚很快就没事。”他又再说:“爸,你到厅里去休息一会儿。剩下的菜我来做好了。你要是不放心,让静儿在一边看着,指导我就行了。”
“你会做菜?”林父问。
江嘉唯到小乡镇的次数不多,这是第三次。第一次来,是六年前,跟林静儿“结婚”没多久;第二次,是前年,林父身体不好住院,以为命不长久,整天唠叨:“怎么我的女婿没来看我?”林静儿找不到借口推托,不得已,只好放下面子请求江嘉唯回来了一趟,走一下过场;这次是江嘉唯第三次到小乡镇来。
不是江嘉唯不愿意到小乡镇,而是林静儿不愿意也不屑让他回来——反正两人的婚姻是挂羊头卖狗肉,有名无实,时刻准备着要分道扬镳,何况多此一举做戏秀恩爱给人看。
因此江嘉唯一直没机会在林父林母前展示他的厨艺。
江嘉唯还没来得及回答林父,也跟着众人跑过来伸长脖子瞅热闹的麦糖糖已抢着说:“哎呀姨父,你不知道吧?表姐夫不但上得了厅堂,还下得了厨房,也算得上是男人中的稀有动物了。”
麦糖糖跟里的“表姐夫”三个字,说得特别重,重到落到林静儿耳中,听得格外刺耳。
她没好气,瞪了麦糖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