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故事
周德东2024-09-26 17:084,217

  

  我是作者,在这里夹一个我的故事。

  这篇小说刚刚写到一半的时候,有一天傍晚,邻居家有急事,把三岁的孩子临时放在我家照管。

  那是个男孩,很安静,他一直坐在茶几前闷头画画,一点都不闹。旁边只有我,我在看电视,一个宇宙探索之类的节目。

  突然,那个很乖的男孩抬起头,对我说:“你看,虫子。”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构思关于虫子的恐怖情节,每次一想起自己笔下的那种阴森的虫子,都不由打冷战。

  听了他的话,我立即低下头,警觉地问:“什么虫子?”

  那男孩在白纸上画了一条长长的横线,下面画了密麻麻的竖道道。他解释说:“这就是虫子。下面是它的腿,它有很多很多的腿。”

  虫子?很多很多的腿?我感觉这事有点蹊跷。

  这时候,那男孩又在那条横线的上面画了密麻麻的竖道道!他接着说:“它的背上也长满了腿。”

  我的心“咯噔”一下。

  接着,那个男孩毫无规则地在虫子身上横七竖八地乱画起来,最后那虫子就成了一团乱麻。他的神态极其认真,一边画嘴里一边喋喋不休地说:“它的手掌上也长满了腿,额头上也长满了腿,眼睛里也长满了腿,耳朵里也长满了腿,肚子里也长满了腿,大脑里也长满了腿……”

  说到这里,他“嘿嘿嘿”地怪笑起来。我这个号称恐怖作家的人,竟然被吓得毛骨悚然。我更怕的是——他为什么要画虫子?为什么这么巧?

  还有一天傍晚,我在小区外散步。这时候,我的《虫子》已经接近尾声。在一个草坡上,我看见有很多长相奇怪的植物,它们的身上长满了尖刺,很难接近。它们的顶端有个大花苞似的东西,像拳头那么大,却是由绿叶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而成。因此,无法判定它是隐花植物还是显花植物。

  我好奇地停下来,撅断一支,拿在手里玩。我一边走一边撕掉那包在外面的绿色叶子,一片,一片,一片……撕到最后一层,我一下惊呆了:那东西的“蕊”里,竟卧着一条虫子!它藏得真深啊,它静静地看着我,一动不动。我怵然一惊,猛地把它摔在了地上。

  那虫子竟和我小说中描写的虫子一模一样!

  ……你会以为我以前就见过这种虫子,然后才生出了灵感——不是的。你还会怀疑,我这个情节是编造,为了增加这个故事的恐怖——也不是的。我骗你不是人。

  接下来,天冷了。我经常发现一些昆虫受不了寒冷,钻进我温暖的家里来,趴在天棚上,或者附在窗框上,纹丝不动。

  一天深夜,我正在写这篇《虫子》,竟看到一条虫子从电脑后面慢腾腾地爬到显示器上来!它就是前不久我见过的那种!

  ……

   骨干

  接着写。

  从此,丁凡每次睡前,都用棉球把耳朵眼塞得严严实实。

  又过了一些日子,小贾的照片没有再出现,那虫子也没有再出现。丁凡松了一口气。

  这一段时间,丁凡要交稿了,可是他没有采访到合适的房子,忽然想起那个画家朋友,就给她打电话,问她有没有什么线索。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什么线索。突然她问:“小贾的房子你看过吗?”

  “没有啊。”

  “他的房子太另类了,你为什么不采访一下呢?”

  “在哪?”

  “在天渊。”

  “天渊在哪?”

  “在远郊,开车需要一个多小时。他在一个村子附近买了一块地,造了一座房子,很特别,我去过。”

  黄昏时分,丁凡跟小贾联系上了。

  小贾听了丁凡的话,淡淡地说:“你来吧。”

  丁凡坐出租车赶到那个村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那房子竟然孤零零的坐落于野外,离村子有三里远。它高墙高槛,重门重锁,还有几条凶悍的狼狗看护。它的四周是荒草,没人修剪,显得很荒凉。

  那房子只住着小贾一个人。

  进了门,丁凡第一个感觉就是冷飕飕。它很高,更像一个庙堂。没有一丝暖色,棚顶、四壁、地面都是暗暗的青色。而且,高处没有吊灯,灯都在低处,光射到上方去。

  小贾说:“你看吧,随便。”然后,他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静静地看丁凡。丁凡忽然又感觉他的神态有些熟悉了。

  有病!他骂自己。

  房间里有很多门,大都敞开着,丁凡一间间地观看。

  他没看见卧室、厨房、书房,甚至没看见卫生间,那些房间好像都是摄影工作室,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器材。

  有一扇门紧紧闭着。

  丁凡走到这扇门前,回头,见小贾正死死地盯着他。他有点害怕那眼神,就强作笑脸,说:“这是干什么的房间?”

  小贾说:“你别碰那扇门。”

  丁凡感到身上发冷,说:“对不起,不方便我就不看了。”

  小贾突然怪怪地笑起来,说:“其实也没什么。”

  丁凡看着他。

  小贾停了停,继续说:“那里面都是我的摄影作品。”

  丁凡说:“我还从没有欣赏过你的大作呢,应该看一看啊。而且,这次刊登你的房子,肯定要有一点关于你的介绍,最好配发几幅你的摄影作品。”

  小贾慢腾腾走过来,慢腾腾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钥匙,慢腾腾插进那扇门的钥匙眼。他慢腾腾地说:“你想看就看吧。但是,你别害怕。”

  窗外已经是无边的黑暗,静得有点压抑。

  小贾打开门的那一刻,丁凡的恐惧感骤然浓烈,心“怦怦怦”地狂跳起来。

  门打开了。丁凡注意到那是一扇特殊的门,有半尺多厚,如果关上的话,在里面把一个人剥了皮外面都听不见。那房间里亮着一盏暗淡的浅绿色的灯。

  丁凡朝里面看去,猛地哆嗦了一下:那是个狭长的房间,更像一个长廊,两面的墙壁上,棚顶上,地板上,都贴满了照片。

  那些照片上拍的全都是小贾!

  小时候,丁凡听过这样一个说法——半夜里,你看陌生人的照片,超过一万张,一定会疯掉。而此时,在这漆黑的夜晚,在这古怪的房间,丁凡看见同一个人的数不清的照片,他感觉自己真的要崩溃了!

  照片多得数不清,没有一张重复。只是,小贾的表情都是一样的,直勾勾地看着镜头。

  丁凡扶着门框,深深吸口气,尽量镇定地说:“你……拍了这么多照片啊?”

  小贾在一旁看着他,静静地说:“我的作品拍的都是我自己。”

  “有多少张?”

  “一万张。”

  丁凡硬着头皮朝里面走了几步,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噩梦中,他紧紧闭上眼,退了出来。

  他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来。小贾跟着他,也在沙发上坐下来。他坐在了阴影里,盯着丁凡,那神态跟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丁凡的胃在抽搐。他想找一个话题,大脑却一片空白。坐了一会儿,他生硬地说:“我,我得走了。”

  “你走不了。”小贾的口气更生硬,他的眼睛在黑影里闪烁着阴阴的光。

  “为什么?”丁凡打了个寒颤。

  小贾笑了:“太晚了,这荒山野岭的,根本没有车。”

  丁凡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住在我这里吧,明天一早你就可以走了。”

  丁凡的大脑在飞转,可是,终于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

  小贾慢腾腾地站起来,从一个吊柜里抱出被褥,说:“你就睡大厅。”

  “……那你呢?”丁凡问。

  小贾说:“你不用管我。”

  然后,他打了个哈欠,慢腾腾地朝那贴满照片的房间走去。丁凡一直在盯着他的后背。他反身关门的时候,说了一句:“我睡这个房间里。我这个人睡觉特别死,有什么事你就擂门。”

  丁凡讨好地笑了笑。

  小贾把门关上后,丁凡把被褥铺好,躺下来,关了灯,却怎么都睡不着。

  外面起风了,像一个女人在嚎哭。

  丁凡越来越感到这个瘦小的摄影师可疑。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了那个介绍他认识小贾的画家朋友,在这万分恐惧的时刻,他想给她打个电话,或许能问出点什么。

  他悄悄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朋友的电话。那个朋友惊诧地说:“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我都睡啦。”

  在黑暗中,丁凡压低声音问:“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小贾的?”

  “怎么了?”

  “你别多问了,立即告诉我。”她想了想,说:“我和他认识很偶然。”

  丁凡屏息聆听。

  “有一天黄昏,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纱巾被风吹跑了,我就追。当时,有个人正坐在草丛里,看夕阳。那纱巾就落在了他的身旁,他帮我捡起了它……后来,我知道他是搞摄影的,姓贾。”

  又是草丛!

  丁凡的心好像跌进了万丈深渊。

  这时候,丁凡听见那个贴满照片的房间似乎有动静,他说:“好了,我知道了。就这样。”

  没等那个画家朋友说话,他就把电话挂了。他把被子朝头上拉了拉。

  那声音又没了。

  丁凡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门上。风越来越大,整个世界动荡不安。

  不知道什么时候,丁凡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那条虫子钻进了这座房子,一点点爬向他的被窝。他害怕极了,跳起来想逃出这座房子。忽然想到小贾还在房子里,就朝他大喊:

  “小贾!快跑啊!”

  那个贴满照片的房间里传出小贾懒洋洋的声音:“怎么了?”

  “来不及了!你快出来!”

  停了半晌,小贾的声音才传出来:“好吧。”

  那虫子像影子一样向丁凡逼近。丁凡一步步地后退,一边躲闪它,一边等待小贾出来。

  可是,过了好半天,小贾还没有动静,丁凡心急如焚:“小贾!你在干什么?”

  小贾的声音慢腾腾地传出来:“我还没有穿完鞋呢。”

  丁凡有点气急败坏,大步冲向那个贴满照片的房间,一脚踹开门,看见小贾脸朝着里面,佝偻着身子,果然还在穿鞋。丁凡拍了拍他的背,说:“你还想不想要命啦?”

  小贾慢条斯理地转过身,丁凡吓得魂飞魄散——他的前面密密麻麻都是腿!他的脸不见了,他的肚子不见了,他的胳膊和腿都不见了,整个人像一只毛刷子!那些腿慢慢地舞动着,舞动着……

  丁凡惊怵至极,一下就醒了,出了满身冷汗。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小贾的门。那扇门在暗淡的夜色中像一张脸。

  他越来越感到这房子有些不对头,这个大厅里似乎不是只有他一个活物。

  他猛然想起来,那天他收到这个摄影师的第一张照片,夜里就爬来了一条虫子;几天后,他又收到了这个摄影师的一张照片,夜里又爬来了一条虫子。而今天,他看见了这个摄影师数不清的照片!

  他抖了一下,伸手打开灯,目瞪口呆!暗青色的房子里,爬满了那种草绿色的虫子!他的被子上,褥子上,枕头上,都是虫子。那密麻麻的腿,都在慢腾腾地舞动着。

  突然,他感到有一条毛烘烘的虫子已经快速地钻进了他的耳朵眼。他惊恐万分,伸手用力往出抠,可是已经晚了。他摸到他的头发上、脖颈上、肩膀上……到处都爬着那种绿色的虫子!接着,他的脑袋里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一下就跌倒在地,一边翻滚一边惨叫。

  虫子一条接一条地钻进耳朵眼,它们并不朝柔软的地方钻,而是像橡皮擦铅笔字一样,专门啃噬坚硬的骨头。它们走过的地方,骨头就变成了粉末。它们越吃越厉害,在丁凡身体内的行走速度越来越快。

  丁凡像油锅里的鱼一样弹起来,嚎叫着在房间里狂奔,他的头不停地撞在坚硬的墙上……

  最后,他躺下来。他身体里的骨干都粉碎了,他竟然还有一口气,在地板上抽搐着,像虫子一样软软地翻滚,忽而朝前卷曲360度,忽而朝后卷曲360度。

  无数草绿色的虫子又慢腾腾地爬过来,钻进他的嘴巴、鼻孔、眼睛……

  那虫子越聚越多,密匝匝铺满了地板,有的就爬到了同类的身上……

  他此时仿佛看清了它们的脸。它们在笑,它们笑得跟人极其相似。

  

  其实,上面是两个不相干的故事,而它们交叉在一起,就编织成了一个阴森的故事。

  之后,再说它们两个不相干,估计连大学教授都不会相信了。很多的恐怖就是这样产生的。

  那几天,丁凡单位附近的超市里,杀虫剂大减价,一筒才一元五角钱。

  

第12夜

继续阅读:1.裹尸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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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惶惶地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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