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拂有些感慨。
“我外婆在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就走了，在那之后我很少回来。”
回来了也没有归处了。
每年过年回来基本就是陪着吴奶奶，如果她的儿女回来了她就会被带去张叔家和他们一起过，偶尔被尹姝拉到她家陪她。
这三个地方来回转。
只是热闹过后她还是要回到这里的，仔仔细细擦拭房间和外婆的遗照，在这房间里，从前的记忆避无可避地浮现。
一次次提醒她，她的处境。
“今年我陪你一起回来。”
温拂对上陆迢的目光，欣喜感动地点头。
“好！”
尘封的房门打开。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看起来温婉老实的中年女人，五官能看出来很周正好看。
女人笑道：“温拂回来了。”
“许姨好。”
“哎！越来越漂亮了。”许姨点头，“你张叔说你要回来，我就赶紧收拾了下，被子也都给你换了新的，你待会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和许姨说。”
温拂：“谢谢许姨，您辛苦了。”
“你这孩子，不用这么客气，都是自家人。”许姨的目光落在了陆迢身上，和气开口。
“你就是温拂的老公吧，好，很好。”
陆迢也点头示意，“许姨好。”
“哎！都好。”
张棘生忙走过去接过她手里提着的水桶，和她小声说着些什么。
陆迢眼神询问温拂。
温拂小声和他解释。
“张叔和许姨是夫妻。”
陆迢若有所思地呢喃，“张、许、安……”
原来是这样啊。
温拂他们扶着吴奶奶回了她的家，家里布置很简单，没什么贵重物品，床单被子也全都是被洗旧了的。
吴奶奶躺回床上对温拂道：“去看看你外婆吧，我这暂时没什么事，我想休息一会。”
“好，那我看完外婆就回来。”
“去吧，带着陆迢一起。”
“嗯。”
温拂带着陆迢去家里拿了些香和纸就朝家后的小道往山上走去。
走了有一会，就看见了一片坟场。
大大小小的墓碑林立，多数土堆上都长满了杂草，有的还插着清明节挂清的东西。
温拂带着陆迢走到了其中一个土堆旁。
石碑上没有照片。
这个墓的主人叫温晴。
“外婆，我来看你了，这次我还带了陆迢来。”
陆迢鞠躬介绍，“外婆好，我是陆迢，温拂的老公。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爱护她的。”
他说完这才帮着温拂一起揭纸钱点香。
纸钱点燃，温拂看着墓碑笑得很是温柔。
“外婆，我现在过的很好，您不用担心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外婆，陆迢对我真的很好很好，如果您在天有灵，请保佑他身体康健接下来都顺顺利利的，保佑我和他余生都能幸福。”
陆迢拥着温拂看着纸钱燃尽，又默默陪着她待了好一会这才转身离开。
离开的这条小道并不好走，但所幸这次有人一直牵着她，和她一起走。
不会再像以前，稍不留神就摔跟头了。
路上，陆迢轻声说：“外婆的名字很好听，你随你外婆姓？”
温拂点头，“嗯，我生母留下的是一个拂字，外婆也不希望我再像生母一样，就让我随了她的姓。”
“我看过外婆年轻时候的照片，也是个很明媚漂亮的姑娘。”
可惜被生活磋磨。
陆迢心疼地看着她。
拂这个字在温拂身上的寓意，着实不好。
温拂对上陆迢的目光不怎么在意的一笑。
“我已经没那么在意了，因为现在我的fu已经是幸福的福了。”
陆迢也是一笑，“是，你现在是我的阿福。”
就算接下来的路如同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一样碎石遍布满是泥泞，只要他们携手并肩，再难走的路也会被他们走成坦途。
他们回来的时候看见又多了两个人。
是尹姝和张许安回来了。
尹姝看见温拂就开心地朝她挥手，“温温！”
温拂也大步走过去，“阿姝，许安哥，你们也回来了。”
“那是当然的啊，吴奶奶也是看着我们长大的，都这样了我们当然要回来。”尹姝看了看四周感慨了声，“确实也是有很长时间没回来了。”
温拂：“看过吴奶奶了吗？”
“看过了，吴奶奶说等你们回来让陆迢去和她说说话，她想吃你做的饭了。温温你和我走吧，我们和我妈一起准备饭菜。”
尹姝握住温拂的手说着。
温拂看向陆迢，“那我先过去了。”
“去吧。”
陆迢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张许安，“你不怪阿福？”
这话一出张许安就知道他应当是知道了那件事。
“她又没错，上一辈人的事情我不插手，何况我爸也早就放下了，他现在和我妈很好。这事也没瞒我妈和我。”
对温拂好，一开始是觉得她很可怜，接触下来后，就是真的把她当妹妹看待了。
不管她母亲是怎样的人都不该牵连温拂，因为温拂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阿福知道你爸就是以前和她生母有婚约的人吗？”
“温拂心思重，我爸怕她知道后揽到自己身上，会很愧疚就没说，但我觉得这么些年，她应该也猜到了。”
陆迢点点头，“那我先进去和吴奶奶说说话。”
“好，你去吧，我去帮阿姝她们。”
陆迢迈进房门。
吴奶奶靠在床上。
没了特效药，她的状态看起来比昨天都差了很多，满是皱纹和老年斑的脸上痛意明显。
但看到他还是努力扬起了一个笑。
“小陆啊，快过来。”
陆迢在床边坐下伸出手被她握着。
“吴奶奶。”
她欣慰地轻笑。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对小阿拂也很好，可是我还是有些话要嘱咐你。”
“我是最清楚她这一路的不容易的，如果我也走了，那她的苦楚就真的没人说了。那孩子又是个不想让别人为她操心唯恐给别人带来麻烦的性格，肯定是把一切都往好了说。”
温拂确实是这么个性格。
不轻易将自己的苦难宣之于口。
哪怕在泥泞中成长，心里始终对美好怀有憧憬。
“她，过的挺苦的。”
“晴妹子一直都很介怀小婉那孩子的事，小婉走后她每日听着闲言碎语，又有太多的自责愧疚，经常睡不着，失眠，怀疑自己的教育方式又不肯服输。身体日渐垮了。”
“小阿拂被送来的时候瘦瘦小小的，晴妹子嘴上嫌弃埋怨，但还是顶着那些尖锐的目光和言语，用自己的积蓄买了最好的羊奶喂她。她其实是想给她吃好东西的，但家里实在是没那个条件，不是故意苛待。”
“她的失眠太严重，整个人都变得暴躁了不少，小阿拂一旦没有按时回来她就会想东想西，就怕有一天小阿拂重走小婉的路。这时候她就会失控。”
“我亲眼见过她折了藤条打小阿拂，那孩子疼的厉害也不哭出声，可是那眼泪哟不要钱的往下掉，鼻子红彤彤的，看着都心疼。”
“她对小阿拂很严厉，掌控欲很强。不让她和外面的男生说话，就算是夏天也会给她穿的严严实实的。其实大多时候，她都是把对小婉的情绪发泄到了小阿拂身上，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但她又控制不住自己。”
“小阿拂这才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能用动作表达意思的就不开口，我有阵子都怀疑这孩子不会说话了。她总是惶恐的，不敢面对其他人的目光，村里的孩子大多也都欺负她，她都是打骂不还手。”
“这孩子就是太善良，太考虑别人的感受了。晴妹子对她就算是有九分不好，她也只会记住那一分好，并将其不断放大。那是她安慰自己的一种方式，她很渴望爱。”
“她房间里有一个衣柜，你可以去看看，那是她的壳。”
有一次，她听说温拂又被村里的孩子欺负了，问了去处回家找她，毕竟她手里也有她们家的钥匙，是温晴拜托她有时间多照看照看留给她的。
可打开房门没有人。
喊了几声后才听到衣柜里传来细弱的声音，打开一看，温拂就抱着自己蜷缩在那里，明显是哭过的，眼睛红红的。
只是看到她之后，又佯装无事地喊了她。
那一瞬，她是真的心疼这个懂事的孩子。
她手上还有伤，问她怎么回事也只说是不小心摔的，让她被告诉外婆。
她总能体谅在意的人，把自己放到后面。
她把自己关在一个狭窄的只有她自己的能给她安全感的地方，自我调节整理情绪，出来后是一个把一切积压在心里尽力展现好的一面的温拂。
“小陆，我和你说这些不是希望你同情可怜她，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后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和爱，希望你能多体谅她一些。”
“我希望你们两个人能够幸福的走下去。”
陆迢看着吴奶奶浑浊泛着泪光的眼睛郑重开口，“我向您保证，这辈子都会对她好，护着她尊重她。不是因为可怜，是因为爱。”
“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我就把小阿拂交托给你了。”
吴奶奶说着抹了抹眼泪。
陆迢语气真挚，“您放心。”